甚至,有种淡淡的惋惜,不自不觉地填满了一颗心。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由人预料。
即使强大如那个数百年生而不死的白发怪人,也只能控制得了前面,预算不到后面。
华思弦自高而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每一个关心自己和自己所关心的人面上流露的痛苦。而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害怕,没有后悔,只有淡淡的不舍,随着他们的伤悲,溢满心田。
本以为,这是坏的结局之中,最好的一个。
可世事偏偏不由人算。
就在她不受控制地直坠而下,眼看着那飞身而来的白发怪人眼底露出无能为力的遗憾、驻足崖边放手而回的当口,一道冲天红光突然奔着自己飞射而来,那极快的速度,如果不是眼花,华思弦无法判断那是不是闪电。
可事实证明,她是眼花。
当身体触摸到暖暖的皮毛,整个人开始真实地跌躺在一个可触摸的实物上,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那只被自己视为穷凶恶极的可怕麒麟竟然不怕死地飞跃而下,用着让她根本想象不到的速度,快速地驮着她重新飞回崖顶。
“好样的,红麟!”当重获新生的刹那,华思弦看到站在崖边的慕容祚有短暂的发怔,一双明显喜悦却又不敢置信的眼底,写着让她想笑却笑不出的温暖与心酸。
慕容祚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奇迹的发生,却不管是真是幻,他都不敢再失去她第二次。
张开臂,他不顾同样惊呆的舒逸辰,只想真真实实地,将她拥在怀里。
永远永远,也不再放开手。
可白发男人的速度远比他快了数倍。
就在慕容祚刚刚只触及到华思弦衣角的同时,便有一股强劲的掌风用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极诡异地将华思弦轻易吸到手边,连带着劲气的余波震击得慕容祚胸口一颤,整个人因此连连晃了几晃,方免强稳住身形。
“丫头,没想到,你的命竟然这么好?”一手挟扣住浑身无法动弹的华思弦,一手极尽温和地缓缓抚摸着那只乖驯的麒麟,白发男人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古怪。
他没有想到,这只自己花了上百年才好不容易培养出感情的凶猛麒麟,竟会突发善心地飞身去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人。
如果不是他太清楚这只麒麟的性情,他或许不会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可他很清楚,红麟向来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这次却突然不顾危险地去救这个丫头,到底她有什么与众不之处,竟让红麟对她刮目相看了呢?
“命好命歹,是人都有一死的一日。像我成日里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被人拿捏生死,这样如果也算好命,那能够痛快一死的人,岂不是比我命好千百倍?”从死神手底下躲过一劫能够安然无恙,对华思弦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大喜的。
先不谈她的生死还未定论,单说这个怪人似乎对自己更生了兴趣,便不是什么好事。
像他这种经过极度打击而导致性格严重扭曲的人,如果不能让他改变初衷,便只有按他所做让他满意了才能消停。
可她偏偏有惊无险一场,那她与澹台沁舞之间,必将又有一场生死选择的游戏,以满足这人扭曲的嗜好!
果然,白发男人听了她这番论述先是一怔,随后竟极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笑毕,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把拉起华思弦的手腕,在其他人面色俱变下,他眼底流露的一丝疑惑也越来越浓:“不对!你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明明生受了我十层的先天罡气一击,现在不仅没有死,还能这么有精神……我方才明明测出你没有丝毫内力防身,为什么你能够抵御得住那么强大的伤害?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吗?”微微一笑,华思弦清丽迷人的面孔淡然如初。
她不会告诉他,当她虚软无力地跌躺在火麒麟背上的时候,竟然有种奇怪的力量缓缓地进入了自己体内,让她钻心的疼痛感不仅迅速消失,精神竟然也比先前强盛了许多。
原先她只以为这是自己痛至极致的一种幻觉,此刻听了白发怪人的这番话,她才暗惊自己真是短短时间内,伤势全部平空复元如初,“呵呵,前辈当年不也曾从这里摔落下去,却一样侥幸无事存活至今,难道不是因为这崖下有何神奇之物,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们么?”
“不可能!”想也不想便断然否决,白发男人的目光突然变得阴冷吓人。
只见他再一次紧紧地盯着华思弦,狰狞可怕的面上平空写满恨意:“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从这里摔下去的时候,历经了怎样的痛苦磨难与九死一生,才得以重见天日?”
他的声音忽然变成暴怒的咆哮,震得周遭的众人皆耳膜生痛。
华思弦心头重重一跳,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凶恶男人,眼底的厌恶渐渐被怜悯替代。
其实站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个被孤寂与仇恨缠绕,被世人遗弃的可怜人。
他活得越久,这份痛苦便越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止境,不死不休。
想他当年,被心爱之人生刺一剑,再重重坠落万丈深渊,如果不是体质特殊,或者机缘巧合,想要活下来,简直难于登天。
可他,却到底活了下来,还一活便是数百年。带着满身的罪孽,背负一生的痛苦,如同一缕无处可去的孤魂,独自游荡在这个广袤的天地之间。
其实,如果他不是邪气太深,如果他不是有那等古怪的嗜好,他也只是一个让人同情的可怜人。
可事实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绝非善类。
只要一个不如他的意,那么在场的人,便可能随时丧失性命。
而她,不管面对多大的困难都必须想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自己才面临这样的绝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用自己的命,却换取其他人一个平安。
“我知道!”心叹一声,华思弦不再看其他人,转目直直凝视着白发男人的面孔,声音显得陌生而幽冷,“我怎么会不知道!当年那一剑,我只恨没有让你当场毙命,这才让我有了今日的轮回,再度落在了你的手上!”
“阿弦?”
四周一片抽气之声,免力被莫言扶着来到近前的慕容烨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面容熟悉的女子,不明白,阿弦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诡异的话来?
与他一样震惊的人还有慕容祚,但见他整个人闻声身形一震,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突然击中,目光却如同闪电般,刹那间直直落定在华思弦那张清冷的面上,半晌未移半分。
“你……”白发男人立时面色大变,原来霸道狂妄如不可一世的凶神恶煞竟转眼间仿佛见到世上最可怕的事物般,双目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瘦弱女子,不自觉中微张的双唇竟不断地瑟瑟颤抖,半天,才终于发出了另外的音符:“你,你是谁?”
“呵……”
翩然一笑,华思弦丝毫不在乎所有人的面色因她的笑而变化各异,依然径自扫落在白发男人的面上,笑得平静而优雅:“我是谁,难道因为过了这么许多年,你便终于将我忘了么?”
“阿曦!……不,不会的,她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你不会是她的!不会的!”男人忽然变得神志错乱起来,一张扭曲的脸孔突然间涌现出惊喜、怨恨、后悔、失落等多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神色……
只见他双目死死地看着眼前面目很是陌生的女子,不时地摇头再摇头,而后竟不停地连连后退。
可不过片刻,他却又发狂地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掐住华思弦的脖子,大声吼道:“不是,你不是她!是谁,告诉我,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陡然的力道掐得呼吸一片不畅,可这难受的痛苦却随着那只颤抖的手不住地释放并未加深,华思弦听得出近前之人的呼吸忽重忽轻,分明召示着眼前的男人正在极力克制着冲动。
很显然,她成功了。
可她却不要他去克制,相反要他彻底地失去理智。
眨了眨眼,她含笑看着成功被自己挑起怒火的男人,有些艰难地说着他想听又不敢听的话,“……是我。我是,阿曦。是那个,当年曾说,愿意,陪你生,死与共的,阿曦……呵呵,你知道当年,我为何会在最后的,关头,背后刺你一剑,吗?”
“华思弦!”她的话,充满憎厌,恍若亲身体验。
这让一直沉默的慕容祚心头忽地警钟大鸣,再也不管她是真是假,脱口大声唤着她的名字,便不顾危险地快步向她冲了过去。
被眼前的情景有些弄懵了的舒逸辰闻声一个激凌,不及细思便冲上前及时挡住等于去送死的慕容祚,急切劝道:“祚,你冷静点。”
“放手!”慕容祚沉喝一声,而后抬手便向舒逸辰要穴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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