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没有问他什么不该问的,不然……
有些不自在地转头看看一旁面色如旧的澹台沁舞,他暗暗舒了口气。
重又看向表情恍然的华思弦,他开始没话找话地转移话题,“这么大的火,怕是没个三五天停不下来。好在附近没有居民,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么久?”华思弦没有出声,一直沉默的澹台沁舞却面带忧色地看了过来,焦急道:“那待会儿与太子汇合后,我们岂不是还要困在这山上几日?”
她的话问得突然,也让刚刚消化自己前后遭遇的华思弦心底一悸,无比意外地转头望着她,俏脸随之一片煞白,“太子,也来了?”
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澹台沁舞存在的原因。
因为刚刚苏醒来脑中还很混沌,她有太多需要关心的问题急需弄清,才一时疏忽了澹台沁舞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她并不是无缘无故到来……
原来,自己越不想有更多的人牵扯到这件事中,却还是让不想牵扯的人,都牵扯了进来。
慕容烨,慕容烨……
“如果那传说中一现世便引得天摇地动的老情怪不存在的话,或许我们不用等那么久。”对华思弦的反应舒逸辰全在预料之中,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扬唇对她翩翩一笑,便有说不出的自信摄人。
可华思弦却不在意他话里有话,也不在乎那个什么传说之人,只在乎,她所在乎的那些人,此刻是否都安然。
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身,在舒逸辰满眼担心的关注下,她扶着崖石站定良久,突然动身沿着三人来时的原路而去。
“你要去哪里?”舒逸辰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起身跟上。
他不相信她在昏迷中还能清楚地知道他们行走的路线,却看着她举步无错的方向,却很肯定,她这是要回去找慕容祚。
果然华思弦的回答与他猜想出入不大,却又让他闻声而怔了一怔。
她说:“我要去问他,这一路的拼死相护,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是的,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在生死一线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里,是否真的害怕失去她?
还是,害怕她的死去,再也不能帮他完成他想要的结局?
晨曦的光辉透过浓浓烟雾洒在焦灼枯黄的山顶上,朦胧中蕴染层层薄光,竟有种仙雾缭绕的美好错觉,惹人迷恍。
若非脚下越来越浓郁的褐色土壤,若非耳中越来越清晰的剑器交鸣,华思弦便不会那么快地清醒自己回来的目的。
至少,不会难过自己还活着。
因为还活着,便不得不面对许多不想去面对的人和事。
因为还活着,便要将所有的真相弄清。
尤其是,感情。
一路行来,在这经过彻夜厮杀的山顶上,不时可见许多鲜血早已凝固的尸体遍地横陈。
剩下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是几近筋疲力尽、伤残惨重,却明显可见已是慕容祚这方的人马胜算更大。
而那只不知从何冒出的捣蛋巨兽在制造了这场漫天大火之后,竟不知何时又消失了踪迹,洒然放任着两方人马交相狠斗,再未掺和。
可纵是如此,被它重伤的陆云与叶青二人尽管有苍墨擎的出手相救,却还是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气息微弱,唯有依靠静心打坐方能调息。
“阿弦!”
当身披一团柔和晨光的华思弦自大片浓烟中意外钻出,满山的空气似乎突然间被无形中隔绝,唯有那炽浓刺鼻的烟雾猛烈呛入咽喉,带起无限刺激与狼狈提醒着所有人,这一场战役因谁而起。
不远处,第一个发现她的慕容烨凤眸瞬间光芒倏绽,惊喜与意外的失声低呼也迅速唤起其他人注意,引起数道目光同一时间齐齐向她聚落了过来。
晨风中,柔柔的轻风不时地掀起她那件不太合身的纤白衣衫,将那宽大的衣料随着山风在空中扬起又落,益发显得衣下的纤细身材单薄瘦削、惹人怜爱。
但见她只定定地立在那里,目光透过薄薄烟雾投向前方那名早已血衣尽染的冷酷男子,不言不动,如同虚无。
朦胧的光芒罩着烟雾极尽温柔地将她包裹其间,或隐或现,明明那么近,却又似远在天边,那样的遥不可及。
“祚,小心!”耳边有急促的催唤响起,慕容祚尚未回神,便听“噗哧”之声随之响起。
望着那张看不清悲喜的清丽面孔蓦然间出现眼前,投身厮杀的他有那么一刹的迟滞,以至整个人原地怔怔而立,竟是忘了此刻尚还身处险境。
可随之而来的刺痛却迅速唤醒了他的发愣,也让他因此在那双原本写满冷漠疏离的眼底再见熟悉的紧张与担忧。
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却已足够让他骤凉的心逐渐回暖,薄唇竟因此而不自觉地轻勾,身体则在同时迅速做出了最冷静的该有反应。
电光石火间,但听有人一声惨叫,渗人至极。
顺目看去,便见不慎身受一剑的慕容祚眨眼间已手起剑出,齐根削断那只执剑刺入胸膛的手掌。
如注的鲜血迅速自眼前喷出,再度染红周遭大片的白烟。
而他,却在对手一脸惊骇中,再度手心一翻,饮血长剑毫无感情地齐柄没入对方心脏。
苍墨擎眉心一皱,快速闪身来到慕容祚身侧,沉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止血!”
说话的当口,但见他手中寒剑疾疾翻飞,牢牢替对方截住从旁刺来的数支长剑,用实际行动让慕容祚得以脱离险境。
而同样因华思弦的到来而分心失神的慕容烨则在莫言、冷石等人的全力护卫下,略显落魄地收回未被回应的视线,提气用力抓住慕容祚的肩头,纵身将他快速带出厮杀阵地。
满面焦急的舒逸辰早已快步迎上前,不待慕容烨松手便疾手连点慕容祚身上几大要穴帮他止血,再扶他就地坐下,不由分说盘腿替之运功渡气。
一旁的澹台沁舞则满面紧张地飞身奔上前,不顾得从前的矜持与顾忌,一把扑进慕容烨的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她担心他、害怕他会有事的话来。
可对方对她的担忧却置若罔闻,只是静静立在原地僵硬不动,眼里始终映着那个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之吹走的单薄身影。
待澹台沁舞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紧抱着身边的男子,那陌生却又熟悉莫名的气息尽管混染着血腥,却依然触动着她的心房,让她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永不松手。
可一度疏离僵硬的男子却终于有了反应。
没有感动,没有责怪,甚至连一丝嫌恶的态度都没有。
他只是淡淡地拉开她的双手,用不含一丝情感的声音应一句“我没事”,便径直走向立在不远之处的清丽女子,轻声唤她“阿弦……”
“……太子殿下,你不该来的。”抬眸静静地看向他,华思弦苍白消瘦的面上写着一丝疲惫与无奈,更多的,却是对这宿命般的事实认命叹息。
她何尝不知他是多么执着固执的男子,便是明知所有的一切都不单纯,一旦涉及她的安危,他也会赴荡蹈火,义无反顾。
她是感激的,她是歉疚的,可事到如今,她却更多的觉得是负累。
她的命不过蝼蚁,根本不值得他为她诸多奔劳牵累,更不值得那些关心和担忧他的其他人因她而受到牵连。
可他还是来了。
曾经尊贵无比的骄傲公主为了他不顾千辛万苦无怨无悔,为他在生死危际紧张得透不过气,为他安然无恙喜极而泣……却只换得他淡漠的一声敷衍了事,便无情将之置若空气。
他似是忘了,对方也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妃子,是一个身心皆忠情于他的娇贵女子。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却是她!
是她的存在造成了这一切。
慕容祚的步步算计,太子的处处受制,那么多人因她而死的遭遇,只是因为她是个出身不详的人。
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该与不该,我都要来!”望着周身散发着冷漠与疏离的女子,慕容烨冰凉的指尖微微蜷起,明明心抽痛得若滴血,却依然坚定地看着她,不肯后退,“这一生我只有这一个坚持,即便是你,也不能让我放弃!”
她可以冷漠绝情,他却做不到放下。
即使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再爱上自己,即使他付出一切终落空,他也不后悔。
这一生他慕容烨放定的女子,只是她——华思弦!
东方的红日逐渐升起,红彤彤的光线普照着烟雾缭绕的荒凉大地,将这本就温热无比的土壤再添一丝热度,可周遭的气流却反常地凝固滞压,莫名地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寒意。
一时,天地间忽然静得只有剑器铮鸣。
良久,恢复了些许的慕容祚方缓缓睁开了眼睛,望一眼与慕容烨相对而立的清丽女子,转头看向了舒逸辰,拧眉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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