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嫁

　　黎若梦无意识揪着自己手中的红缎布，泪花儿欲流未流，只将将稳住了那泪，没有掉下，却早已是喉咙里发出细幼的哽咽声，似负了人生第一重的悲苦。

　　她的母亲站在她的身后，帮她轻轻的梳理着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听着母亲慈爱而轻声的话语，黎若梦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急急地滚下，印下两道泪痕，把花嫁的喜面生生割裂。

　　看到黎若梦哭了，她母亲立即来到她的面前，轻轻用手边的红布擦拭干净。“出嫁可是大喜的日子，万万可是哭不得。”说着，拿起放在旁边的方巾，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擦拭，动作很轻，很慢，很柔。

　　她一边为女儿擦眼泪，一边嘴里轻轻的念叨着，“方家是大户人家，嫁过去了，可万万不能丢脸。”

　　听了母亲的话，黎若梦含泪，钝且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看着黎若梦乖巧的样子，她的娘亲再也忍受不住，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眼泪猛地落下。

　　母女对泣，伏身而哭，只哭得双肩频频抽动，此景，倒并不像是婚嫁的假哭真喜，反而是遭了逼迫，受了委屈，无地可诉。

　　正哭的时候，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媒婆从屋外走了进来。

　　刚进门，乍看娘俩哭的抱做一团，怎么看怎么晦气，媒婆一对画得又粗又浓的眉立即皱起，“哎呦，哎呦，瞅瞅你们。方家可是大户人家，要不是方老太君看上你们家若梦，只怕你们就是在人家宅子外头闲逛地份，哪里有进门的机会？！你们娘俩要想想，你们家老爷过身了，要不是若梦今儿飞了高枝，往后的苦水有你们受的。这等喜事，你们不笑尚先哭了起来。没到哭嫁的时候就哭，最不喜气，赶紧，去去霉气。呸呸……”

　　听了媒婆的话，黎夫人赶紧拭去脸上的泪水，强笑说道：“是是，浩婆婆说的有道理，女儿啊，今天大喜，我们要乐呵些，好好的。方老太君答应了，你过门，就你一个媳妇，方少爷保证不再娶。”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黎若梦明白，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得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看到黎若梦的样子，那个浩媒婆才连忙点头，笑说：“好好，我就说，黎家小姐是懂事的人，要不，老太君怎么谁都没看上，就单单的看上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和老太君还真有几分相似，也难怪老太君喜欢你心疼你，要你做了方家的媳妇儿。”

　　黎若梦听了那个媒婆的话，只是笑笑，但是她的母亲倒是显得十分紧张，连忙追问浩媒婆：“难道说，我们家若梦真的和那个老太君长的很像？”

　　浩媒婆想想：“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些隐隐的像，但是，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相像的肯定不少，有一两个相像的碰到了，只能说是缘分。”

　　听了那个媒婆的话，黎夫人倒是有些安心，拍拍胸脯说：“倘若只是那样就好。”

　　看着黎夫人的样子，黎若梦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的妈妈：“怎么了？”

　　黎夫人脸颊有些僵硬，但是还是笑了笑。“没什么，你快些准备吧，我在外面等你。”说着，就快步走了出去。

　　黎若梦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娘请，离别之情郁结心中，难以排遣，她出神地看着面前的红色胭脂，一动也不动，神思不免飘远，她的人生就这样了吗？流水似地过去了……

　　黎若梦的神游，看着浩媒婆的眼里就是发呆，她搞不懂这新娘子有什么好发呆地，大喜日子，换作别个女子怕是不知如何地欢喜呢，于是，她不由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因为催促而显得有丝尖锐，“哎呦，我的姑娘唉，你快些行不行。外面的花轿等着呢，你在磨蹭下去，吉时都要过了。”

　　黎若梦听到浩媒婆这样说，皱了皱眉头，然后点了点头。缓缓的用手抚了抚头发，然后把头发挽起来。然后任由旁边的丫头婆子把凤冠霞帔穿戴好，最后，她拿起胭脂抿了抿。站起来，目光是无谓的空荡，她盯着那个媒婆，声音清冷，说道：“好了，可以走了。”

　　浩媒婆见她的样子，心里突地跳了一下，眼睛倒是不敢直视她了，突然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但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想着，她不由暗啐一口，又不是自己的媳妇，自己只是牵桥拉线的，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她的问题。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她的脸色还是缓和了一些，“瞅瞅，姑娘穿戴妥当一看啊，真真是顶尖尖儿的俏媳妇，那福分也是大发，难怪方老太君挑上你，一万大洋换你过门。”

　　黎若梦听了，不觉咬紧了嘴唇，刚抿好地红唇咬出浅浅地印迹，心中充满了一种撕裂般的痛楚，身似飘萍，一个弱女子，却又是无可奈何，曾记得母亲过来告诉这件事情的时候，母亲眼睛通红，说是，倘若她不愿，那就不用嫁。但是她如何忍心让父亲苦挣一生的家产这样消失，成了那烟消雾散。

　　察觉到黎若梦的不悦，浩媒婆抿了抿通红的嘴唇，赔着笑脸，“好啦，好啦，不哭想通了就好了。”她说着，就扶着黎若梦往外面走。

　　黎若梦任由浩媒婆扶着，临出门的时候，浩媒婆用头盖遮住了她美丽的容颜。

　　黎若梦被浩媒婆牵着，眼前被一层红色盖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只能凭着直觉走着，熟悉了那个颜色以后，她低垂着头看着地上分辨着地上的路，小心的踏着步子。

　　“上花轿！”走到门口，门房大声叫道。

　　媒婆扶着黎若梦，手臂微微一抬，“姑娘，上花轿了。”

　　黎若梦听到她那样说，微微点了点头，小心地上了花轿。

　　即将入轿，黎夫人突然冲了出来，紧紧拿住她的胳膊：“女儿啊，女儿，此次一去你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娘照顾不到你，你自己多多注意，好好侍奉公婆。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回家，妈总是保着你。”

　　黎若梦听到母亲的哭声，眼泪也簌簌往下掉，但是她不能哭嫁，乱了母亲的心，她只能扶着母亲的胳膊，一只手安慰母亲。

　　旁边的媒婆看到她们的样子，有些无奈，等了一会，就耐不住性子，在那里催。

　　“好啦好啦，又不是入了虎穴，嫁人了还可以回娘家，结婚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倘若这次没有掐准吉时，以后是没办法补救了。快些上轿吧，只怕方家都等得心急了。”

　　听到浩媒婆这样说，黎夫人方才擦了擦眼泪，抓着女儿的嫁衣说道：“丫头啊，此次一去，你要好好的孝敬公婆，妯娌和睦，大家族里是非多，你可千万别跟在家里似的。”

　　黎若梦的声音，幽幽地从盖头下方传来：“娘，若梦明白，若梦此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返乡，大哥回来，帮我带声好。”

　　黎若梦说完，就被媒婆拉着上了花轿。她一上花轿，锣鼓声就响了起来，鞭炮声也放了起来。喜气洋洋的声音让她觉得分外讽刺。

　　方家也真是大户人家，居然对花一万大洋买的新娘也如此对待。她想着，也顾不得他们说的，不能拿下盖头了，轻轻的把盖头撩起一条缝，打量着花轿。

　　看着上面用浮雕，刺绣的手法刻画上的龙凤呈祥，花开富贵，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花轿，整个花轿都是红色的绸缎布制成，在里面，似乎什么都是红的，红的有些过火，红的刺目。

　　她恍惚间想起隔壁姐姐出嫁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红花轿，但是她嫁的不是她爱的人。所以，她在轿子里自杀了。红色的血和花轿融合在一起，悄悄地滴了一路，待到了，放下轿子。撩开，轿帷才让人发现。

　　这样想着，黎若梦的身上不由升起一股子寒意，看着面前轿子上面细细的用金线绣着的牡丹龙凤图却觉得有一股子讽刺的意味。黎若梦正想着，外面出来一声长喝，然后又是刺耳的鞭炮和吹喇叭的声音。她听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不知道自己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大户人家的生活不会像是小家小户那么简单。虽然说是自己家里也不算穷困，但是和他们那样的人家还是有些距离。

　　黎若梦想着，心中更敢凄苦。此次，本该新郎前来迎娶，但是却未曾来，来帮忙迎娶的是他的管家，这分明就说明了他根本不在乎她。突然，轿子似乎在颠动，黎若梦猛地一惊，差点想跳起来，猛地想起，这个是习俗。心中刚刚安定片刻，就听到外面一声大喝：“落轿。”黎若梦听到那个声音，连忙把盖头放了下来，然后就感觉面前似乎亮了下，然后有一个粗厚的手掌伸了出来：“夫人，该下轿了。”

　　黎若梦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伸给了他。他牵着黎若梦下了脚，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夫人看着脚下的红布，跟着红布走，等会让您抬脚的时候劳烦您抬下脚。”黎若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听着管家的吩咐走着，来到了一个盆子的面前，只听到有个人在高声说道：“过火盆。”然后耳边就有个人低声说道：“抬脚。”

　　于是，黎若梦就抬起脚来，跨了过去。平时看人婚礼吃喜蛋的时候，都会想着，这么个火盆踏过去不怕吗？今个自己当新娘子，才明白，根本没有心思害怕。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多，或许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此刻还有心情胡思乱想。黎若梦想着，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大夫人，您就在这个房间里等着吧，少爷回来，自然会过来找您的。”那个管家说道，把面前的大门推开，里面立即有个丫鬟走出来扶着她。“姑娘，小心些。”一个清脆声音说道，然后黎若梦看到本来扶着自己的手被一双纤长，保养的不错的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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