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茂公道出自己的姓氏,那姓薛的美妇人并不奇怪:“是伊香告诉你的吧?”那个小丫头,嘴就向来没有把门的。
“不,”徐茂公微笑,“我是听紫烟说起过夫人,才猜测的。夫人的闺名应该是薛冶儿吧。”虽然是问话,他用的却是肯定句。
薛冶儿没有否认,反而叹口气,道:“你果然认识紫烟,那么你是她什么人?”这个指环上的石头是个稀罕物,隋宫珍宝众多,她也没再见过类似的。所以拥有同样东西的,一定认识袁紫烟。
徐茂公犹豫一下,还是实言相告,“紫烟她,是我的妻子。”
薛冶儿一怔:“这么说,你是火居道士了?”
“不,其实我不是道士,我孙师兄才是,我扮作道士,只是为了行路方便。”徐茂公实话实说。
薛冶儿凝眉:“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就是不说,我也不会知道。”
“你是紫烟的朋友,我没有必要瞒着你。”徐茂公坦然道。
朋友,薛冶儿沉吟这个词,袁紫烟和青琴,确实是她在隋宫的第一份友情,也是唯一的一份。
“紫烟她现在在哪儿?她还好吗?”薛治儿问道。
“她现在并州,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很忙。”想到妻儿,徐茂公忍不住微笑。
薛冶儿也笑了,她说道:“恭喜。”
“谢谢。对了,青琴也嫁人了,现在也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母亲啦。”徐茂公告诉她。
“是吗?”薛冶儿更是惊喜交集。她当年从夏王窦建德那边启程,陪萧皇后来到突厥,而青琴因为正在生病的原故,留了下来,从此两人便断了音信。薛冶儿也知道夏王兵败,长春宫被唐军接管,也担心青琴,但她远在千里之外,又能做什么?现在听到故人平安,总算是放了心。
“紫烟和青琴也是无意中遇上的,她听青琴说起你去了突厥这边,也很挂念。要是知道你的消息,我想她也可以放心了。”徐茂公说道。
“我在这儿很好。有两个儿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请转告紫烟和青琴,无须为我挂念。”薛冶儿又指了指旁边桌上放的指环,“这是紫烟的吧,我帮你要回来了。”
“多谢,不过这个是我的。紫烟那个比这个小一点。”徐茂公拿回指环,郑重收好。
“是嘛,她当初把这个当宝贝一样,根本不让人碰。”薛冶儿回忆往事,无限感慨,袁紫烟不喜欢装饰,这个指环也是用一根红绳挂在颈上,但由于她对这饰物太过重视,才让薛冶儿记忆犹深。
“指环你收好,不过,你得找件什么东西哄哄伊香,不然她还会打这指环的主意。”薛冶儿好心提醒他。
徐茂公皱起眉头:“她身为突厥公主,什么样的珠宝没有,干吗总盯着这个指环不放?”他就奇怪了,怎么说他也是伊香的救命恩人,虽说施恩不妄报,但也不能总找他麻烦啊?
“伊香喜欢你,你没看出来?”薛冶儿笑着问道。
“什么?!”徐茂公真吓了一跳,“伊香公主才十二岁吧?”他试着问,是他的理解有问题吧?薛冶儿说的应该只是单纯的喜欢。
“十二岁有什么不对?”薛冶儿答得理所当然,“伊香明年就可以自己选帐篷了,她当然要事先挑好意中人。”
“选帐篷?”
“这是突厥的风俗,女孩子大了就可以自己选择意中人的帐篷去住,要是两人处得好,家里就可以给他们举行婚礼。要是相处一阵子不喜欢,也好聚好散,再找别人。”薛冶儿解释,她又叹口气,“可惜伊香毕竟是突厥公主,她有选帐篷的自由,却没有选丈夫的权利。”
“就算明年,伊香也不过才十三岁。”徐茂公总是不习惯,就算是安允笙那么喜欢小孩的,碰到十三岁的女孩,也只会把她当妹妹,而不是结婚的对象。
“十三岁还小?”薛冶儿奇怪,“你嫌她小,可她送你那两个女奴,你怎么也不要?”她开玩笑的问道,和突厥人相处久了,她的性格也爽朗了不少。
“这事你也知道了。”徐茂公苦笑,“我家中的妻儿都在为我提心吊胆,就盼着我早点回去,我要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是人吗?”
这男人是个正人君子!薛冶儿肃然起敬。能得夫如此,她为袁紫烟高兴。
……
“汉人萨满,你和我师父说了什么?”徐茂公刚走出薛冶儿的毡包,伊香就过来追问,她本来是躲在外面想偷听的,可惜徐茂公和薛冶儿说的都是汉语,她听不懂。
“也没什么,她看那指环挺好看,问我是在哪儿买的,我说这是家传的,我也不太清楚。”徐茂公淡淡说道,知道了伊香喜欢自己,徐茂公决定和她保持距离。
“啊,下雪了!”伊香被天空中飘扬的大大小小的雪花所吸引,她伸手接着雪花,并不像一般的孩子那么兴奋,反而面带忧色,“又下雪了,我们部落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啊?”
徐茂公微微一怔,但他顾不上同情伊香,他想到的是更重要的事:如果突厥受了雪灾,一定会到汉人那边去“要补给品”,这边关守卫,担子就更重了。
***
并州,
军营,
就算对天花如何防治,但这样的疫情不可能不死人。
军营中继续有士兵死去,魏征觉得,这担子更重了。
得疫症走的人,只能火化。空地前,用火把点燃柴堆,军中的将士们只能用这种方法,送别自己的袍泽。
望着浓烟升起,与自己的战友从此阴阳两隔,有人含泪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注1)
苍凉的歌声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在上空回荡。
魏征在心里暗叹:“茂公,你再不回来,我可没法安抚这些人了。”
***
草原,
突利可汗的毡包,
这里的贵族聚集一会,也正为这场雪商议对策。
冬天,是草原上人们最难过的季节,一旦下上几天几夜的雪,不但自家的牛羊等牲畜受不了,就连去外面打猎,也找不着猎物的踪影。
“要不然,我们照老规矩,去中原那边?”有人提议。
“我们这下雪,薛延陀,回纥那边也在下雪,只有关里的汉人,据说早做好了过冬的准备,那边雪下得还小点,我们可以在那过冬。”多数人都附议。
“可我听说,并州,定襄一带,都在闹瘟疫。”大萨满海姆开口说话,语气冷得和外面的天气一样。
“这是真的?”突利吃惊问道,真要如此,就是汉人请他们去,他们也不能去?
“不然的话,颉利可汗近来怎么这样安静?”大萨满海姆提醒他,这个阿史那钵苾,终究是年轻了些,比不上他叔叔的老奸巨滑。
“这个阿史那咄苾!”突利明白过来,心中发冷,“他明知汉人那边闹瘟疫,还不告诉我们,这是眼睁睁看着我们去送死!”
草原上是讲究弱肉强食,但狼群也讲究团结,阿史那咄苾是过分了,众人气吁吁,议论纷纷。
“去中原,只是打算。颉利可汗也不会马上就打过来,可汗还是先处理眼前的危险吧?”大萨满海姆继续说道。
“眼前的危险?”突利可汗又不明白了。
“我是说那两个汉人道士,并州一带闹瘟疫,他们就到草原来采药,这时间上,未免也太巧了。”大萨满海姆说道。
“你是说他们是并州的奸细?”突利想想,还是摇头,“伊香说,那两个道士很穷,这么大冷天,连件皮袍子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官府的人?”据他所知,汉人的官都很有钱的。
“他们是道士,不吃肉,当然也不会穿牲畜的皮毛。”身为大萨满,自然对“同行”做过了解。
“可道士不杀生,怎么能做奸细?”突利还是犹豫,做奸细,要的就是心狠手辣。
“这...”大萨满海姆想了一下才回答,“可依我看,那个姓安的道士,也许是假的?”
“假的?”突利觉得好笑,“刚才是大萨满你说他们是真道士,才不穿皮袍子的,怎么马上又变成假的了?”
“……”
“可我也觉得,大萨满说的有道理。那个姓孙的真人还好说,那个姓安的,可不像个道士。”看海姆语塞,鲁尔长老帮腔说道。
“不像道士像什么?”部落里年纪和资格都最老的两个人看法相同,突利也慎重起来。
鲁尔长老看向大萨满海姆,开口说道:“像个驰骋疆场的将军。”
大萨满海姆点点头,表示同意。
帐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请大汗下令,捉拿这两人,然后处死!”大萨满海姆阴沉沉地说道。
.......
“你回来了。”多罗一进帐内,薛冶儿又迎上前,为他拂去身上的落雪。
“你不开心?”薛冶儿看着丈夫的表情,小心问道。
“看到你,我怎么可能不开心。”多罗由衷地说。若说妻子当时剑舞的英姿飒爽让他着迷,那婚后的柔情万千就令他沉醉了。
“只是今天在突利可汗那,大萨满和鲁尔长老都建议可汗,杀了那两个汉人道士,这点让人不痛快。”多罗告诉妻子。
注1:《诗经.国风.秦风.无衣》,这是古代的军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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