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么?”哲昀盯着她,看着她忐忑点头。“父王昔日总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弱妇孺也好,牛羊草木也罢,谁也不能断了他们活下去的后路。说实话,那日看着你在眼前倒下,头一次有了一种念头,即便万劫不复,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你死了,谁也别想活。后来,也想过,若是那个人是尺素,我会不会如此?却迟迟无法说出那个‘会’字。”
水昕垂睫,顿觉自己的愚钝。“所以,连茹扎也没放过?不愧是木达…”水昕轻呼,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尺素最后说给她听的话语。从初楼出来,炽哥哥早已等在了外面,没有等她招呼,直接就去了皇陵。即便隔了这许久,他还是能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皇陵里的白玉阶上,她放声痛哭,尺素和炽哥哥始终站在玉阶下,一站就是大半宿。她说要连夜回北夷,炽哥哥也没有阻拦,他早已备好了她用惯了的马车,吃穿用度亦是周全。凉风过际,大腹便便的她只能给他一个粗浅的拥抱。
“他是个好人。”炽哥哥还是只有这一句,却终是抵过了千万句。两个帝王率先下了皇陵,呼啸的风让孤寂的陵墓幽寂可怖,她没动弹,尺素也没动弹。
沉默,僵持,她依然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还是先沉不住气开了口:“要问还恨不恨你么?其实,我也不晓得。我欠你的,你也欠我的。都是帝王家的女子,做不到你的母仪天下,却多少有些体谅你了。谈不上恨不恨,也不会再见面,心安便是了。”
尺素吸了口凉气,身子微颤:“马车里有麝香鸣乾丸,若是颠簸劳累了,服一些便是了。”说着,便转身要下玉阶。这个女人,依然是旁人无法企及的,即便是一个平常的转身,也让水昕有些恍惚。
“水昕,我有些羡慕你。哲昀为了你,连帝王的架势都放下了。”说完,她便飘然下了玉阶,朝着等在陵外的炽哥哥和哲昀去了。
想及这些,水昕掀开了马车的珠帘,挑了挑小金盏的灯芯:“是茹扎放了我,她将我丢在马车上,她说:‘活不活,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到底,终归是女人,狠不下心。”剥掉了沾在指端的百合灯油凝脂,水昕偷眼看哲昀的神色。哲昀丝毫没有愧色:“她该死,即便你最终无事。”
水昕抿了抿嘴,哲昀递来茶盏:“累了,就伏在我身上睡吧。”水昕点头,咽了口茶水抹了抹嘴角:“怎么没见着都俊?”
哲昀接过茶盏的手停了下,茶盏发出清响,让人极不安心。“他死了。那日箭伤太重,没挺过来。”哲昀说得哀伤,唇角苍白。水昕坐直了身子,张着嘴喘息:“怎么会…”
“他说,他此生无憾。我还是觉着欠他。不过,我现在晓得如何补偿他了。”哲昀揽紧水昕:“他在这世间走了一遭,忠肝义胆自不必说,昔日总说他沉闷,甚至不懂男女情爱。怎知,他也会有心仪的女子。虽没道明,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怎能不知?我会好好帮着他待那个女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要是那个女子想要的,连着都俊的那一份儿,双倍给她!”这个刚毅的男人,又流了一滴泪。水昕凑过脸吻了吻他的面颊:“都俊九泉之下,总该瞑目了。”猝不及防掉落的泪滴混在了他的泪痕之上,分不清彼此……
没有仇恨的日子总是消逝的太快,一日如此,一月如此,甚至一年也是弹指一挥间。
当尺素站在窗前感叹腊梅又染红了落雪的庭院时,已经是延儿十七岁诞辰的前一日了。延儿还没从书房回来,碧瑶因着天气寒冷而染了风寒在春莱阁抱着暖炉弹琴。霁湘陪着尺素看雪,她们听着碧瑶弹琴已有了一炷香的时间。
尺素抱着暖炉的手朝着外面指了指:“霁湘你看,虽说这梅树都是皇上前年才栽进来的,它们的香气可不比缈烟宫的差!”霁湘点头:“小姐,你看皇上多细心,对你啊真是无可挑剔!人常说‘一日恩爱易,一生厮守难’,皇上有三宫六院却依然事事依着你,真是羡煞旁人!我若也是宫里的娘娘,也会成日里和她们一样在心里骂你!”
尺素“咯咯”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样贫嘴!小心我让王姨撕烂你的嘴!”霁湘瞥了她一眼:“难道霁湘还会怕小姐不成?任你是皇后娘娘,旁人怕,我也不怕!”尺素点了点她的额头:“贫嘴!对了,你有没有发觉,碧瑶近日的调子都有些消沉?”
霁湘侧耳寻着琴声细细品了一番摇头道:“没有啊,小姐多虑了。”
尺素抿了抿嘴道:“近日忙着延儿生辰的选妃,也没去瞧瞧她!”霁湘闻言忙道:“差点儿忘了告诉小姐,昨儿李大人送来了好些东西来,说是太子妃孝敬你的。”
尺素转头看向霁湘:“哦?是些什么?”“是好些高丽参和虫草,一看便是上品。”
尺素笑着应声:“冰珏这孩子倒真是有心,也难怪我一眼便在那么多的闺秀里看中了她!皇上也对她赞赏有加,再说她的琴棋书画,也是没得挑,上次皇上让她在御书房和皇子公子们一块儿试文采,冯先生夸她是人中之凤!”
霁湘点头道:“小姐说的是,太子妃是要做咱延儿皇后的人,所以相貌才情样样不能差!这冰珏小姐和咱们延儿站一块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虽说咱们延儿不表态,我还是看的出来,延儿对她也挺好的!”尺素点头,脸上带着的是幸福的笑:“延儿去御书房也该回来了吧!”
正说着,小千子在外面高声喊道:“太子殿下回宫!”尺素朝外望去便看到延儿快步朝着正殿走来,身后跟着从小跟他腻在一块儿的小安子。尺素望着延儿,说不出的熟悉。虽然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也英气勃发、身形修长健硕,五官英挺却不失秀气,眉眼中仿佛装载着万里河山一般,真真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儿郎。
见延儿进来,尺素便迎上去帮他理了理因为疾走而掉下来的发丝,却没料到延儿朝后退了一步。尺素收起笑意:“延儿,这是怎么了?”
延儿原本已别过头去,问尺素这样问忙回过头来望着尺素:“母后,儿臣…”尺素看着他满腹心事的样子等待他说下去。延儿握紧了拳沉默许久猛地抬起头来:“儿臣…儿臣…”
尺素见他犹豫不决,便笑问:“怎么?”
延儿深吸一口气道:“儿臣不想…”还未说完,身后的小安子便拉了拉他小声道:“主子!”
延儿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儿臣告退了!”
尺素没待他走出去便道:“明日便要定下将来太子妃的人选了,只待你满了十九岁便可娶她入宫了!延儿也是个大人了,马上便要娶亲了,母后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昨儿冰珏还差人送来好些东西,你看,你这小娘子多有心!”
延儿沉声道:“是她爹有心吧!”尺素笑意全无,她正色道:“延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延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摇首道:“延儿先下去了!”尺素瞧出他的异样却也不道破:“也好,早些回房去准备准备,明日还要宴请群臣!霁湘,随我去看看碧瑶!”说着朝春莱阁去了。
碧瑶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尺素见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时说不出的心疼。抱着暖炉的碧瑶脸上没有一丝平日里的笑意,脸色极为苍白,看到尺素才回过神来要行礼,尺素按住她道:“躺着吧!这几日忙着延儿的事儿,也没来看看你,你不会怪母后吧!”
碧瑶的嘴唇都有些干裂,她勉强笑了笑:“母后说笑了,碧瑶怎么会不知轻重。再说,碧瑶并无大碍,还让母后记挂。”
尺素握了握她的手:“明日延儿的酒宴你要是觉着身子还未好便不要去了,放心养着。”
碧瑶飞快地摇了摇头:“碧瑶还没机会见见那位冰珏小姐,明日自是要去的。”
尺素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待会儿让琴箫送些点心过来,你早些歇着吧!”说完替碧瑶掖了掖被子。碧瑶点头,尺素便笑着走了。她定然没有听到,身后小声的叹息,也自然是没有看到碧瑶滴落在锦衾上的泪水。
碧瑶望着尺素离开便任由泪水泛滥了。皇上早已帮她定下了亲事,新科状元、当朝首富的公子袁涿便是她的未来夫婿,只待城东的驸马府建成便要择日完婚了。
她的难过,何止是明日?而是无数个明日啊…
晚上煊炽回来用晚膳的时候,只见尺素在卧房里挑选着明日要用的钗环,便悄声从后面蒙了她的眼睛。尺素嗤笑道:“这皇城之内,还有谁敢逗我这个皇后玩儿啊?皇上怎么像个小孩子一般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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