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摩挲着水昕冰凉的面颊,哲昀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水昕从哲昀嘴里听到过的最温柔的呼唤,他暖了她的泪痕,柔柔地唤了声:“王妃!”
“哲昀,即便你废了水昕,水昕也不会恨你。”水昕的委屈一涌而出,比那些夺眶而出的泪滴更加猖獗,动了动嘴,还要说下去,却摇了摇头:“嫁给你,水昕终于不后悔了。”
哲昀勉强笑了笑:“明年来时,再给阿伽雅添壶女儿红吧,她爱极了的。”水昕破涕为笑,握紧了他贴在自己面颊上的手。
下山的时候,雪落了厚实的一层,极难辨认出脚下的石阶,哲昀牵着水昕的手,缓慢地向下挪着。水昕冻得全身刺痛,双腿不住颤动,却尽力咬牙坚持。山下的都俊带着侍从慌忙递了伞过来,哲昀将大半的伞遮在水昕身上:“王妃体弱,在山上冻得不轻,雪一时也停不了,先不急着回去。”那个叫做“达塔”的守陵大汉一听,慌忙上前:“已让人收拾了帐子,大王,王妃,请!”说着行了礼率先朝一顶帐子走去,哲昀牵着水昕,带着一众人跟了上去。
达塔在帐子外停住,哲昀对都俊吩咐道:“跟着达塔带弟兄们暖暖身子,不用在帐外伺候了。”都俊恭声应了,帮哲昀和水昕掀了帐帘。一进帐子,立刻觉着暖和了不少,哲昀让水昕在炭火前坐定,就去倒了热茶递给水昕:“先喝口热茶。”水昕不接,颇有些埋怨:“大王先喝。”哲昀忍俊不禁:“在雪地里冻惯了的,哪有公主的娇贵。”
水昕沉下了脸,看着越蹿越高的火苗左右摇摆:“都过去了。”一句话,含了太多意味,一时哲昀无从接口。将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复又续了一杯递给水昕,水昕这才接了,将杯盏围在掌心里,热气打着下巴,暖烘烘的。
不远处的帐子传来阵阵笑闹,水昕可以听得见达塔爽朗的笑声,他略有些埋怨地说:“都俊大人,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水昕见哲昀在自己面前坐下来,清了清嗓子:“看来大王也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哲昀伸手烤着火,弯了弯嘴角:“阿伽雅是个将生死看得极淡的人,在我依稀有记忆的时候,她就说过,逝者已逝,记在心里便可,何必在意形式,徒增伤感。”
水昕侧了侧头盯着哲昀道:“北陵修得如此奢华,倒是大王辜负了阿伽雅的心意。”哲昀愣了愣,才苦笑:“阿伽雅喜欢山,我便让人筑了几座山给她,她喜欢花木,我便让花木永不凋落伴着她。随旁人如何看待,但求心安。”
水昕顿时有些怅然,她向前弯了弯身子:“哲昀,阿伽雅在天有灵,定然可以瞑目了。”
哲昀轻笑,不无感激。帐外传来声音,是都俊。“大王,从别院取了衣袍过来。”哲昀缓缓起身,踱至帐口,回身进来时手里多了一叠衣饰:“别苑里没有女子,他们只得取了我的衣饰,你将就一下。”说着,将衣袍放至水昕膝头。
水昕抬眼,见他外袍也湿了不少,慌忙摇头。哲昀没有笑意,他正色道:“你若再染了风寒,烧得痴呆半傻,这王妃的位子我不换人也不成了。”水昕闻言,慌忙拿起了衣饰。哲昀转身要出去,水昕拉住了他:“你还是坐着烤一烤,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水昕立在床侧更衣,哲昀侧着身子,却没有看她。重新在火前坐好,水昕对着哲昀笑了笑:“大王想是经常去别苑的,这衣袍上全是大王的味道。”哲昀见她对着袍袖嗅了嗅,心头一动,这个女子,竟然记着他的气味。
“偶尔烦闷,就会上山,或是去山后的别苑。说是别苑,大抵和你的院子一般大。”哲昀拿过炭火旁的火杵翻了翻烧红的木炭,让火苗更旺了一些。隔着鲜红的火焰,他看了看对面的女子。穿着他的衣饰更显得消瘦,白皙的颈贴着柔和的淡蓝衣襟,发髻也全然放了下来,发丝散在胸前,脂粉未施,坐在极其普通的木椅里也难掩贵气,她的神色颇为愉悦,让他竟有了细微的满足。
“咯咯”,水昕露出皓白的牙齿,眉眼全是欢喜:“忽尔想及随着迎亲队伍来的路上,你我也曾这般坐着。那时,还絮絮叨叨说些琐碎给你,又怎知,你就是我那面目可憎的相公。”
“面目可憎?”哲昀皱了皱眉头。水昕挑了挑眉:“想过千万次,你该是怎般模样,竟一直觉着该是达塔那样的髯须汉子。那时想过,见着你,就羞辱你一番,自刎而死。”说到最后,便开始嗤笑自己。
“达塔随了我多年,也是我的恩人。他替我挡过五枝箭,最后一次是身穿了他的膝盖骨,无法再在北营效力。他和都俊曾是我的左右手,没了他也好一阵子不习惯。劝他好生养着,偏生闲不住,也无妻儿,便让他来守北陵。”哲昀笑得有些惋惜。水昕不再开口,她觉着自己太过肤浅,更觉着眼前的哲昀也并不是她所见着的无情。
“大王,”水昕向椅里靠了靠,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肚子:“我闻到他们在烤肉吃。”哲昀“哈哈”笑了起来,起身出去。不一会儿,他便拿了羊腿回来,还有烫好的马**酒,水昕随他将小几挪至炭火边,将酒肉放了上去。水昕拿起桌上的匕首就朝着羊腿凑过去,哲昀从她手里接过匕首,默不作声切着油脂四溢的鲜嫩羊腿,将切好的放进水昕面前的碗里。水昕不再动弹,看着哲昀忙活。她想起了那个不愿回首的合欢夜,她对着整块的肉食踌躇,他却置之不理。而此时,他竟细心娴熟地帮自己切着肉。水昕觉着欣慰,还好,她近乎决绝的付出,总算有了些回应。
喜滋滋地食着碗里的肉,水昕端起了桌上的**酒:“先干为敬!”一仰头而尽,她用手背拭了拭嘴角滴出来的酒,伸手递了肉至含笑饮酒的哲昀唇边。哲昀的笑容一僵,有些窘迫,看着水昕满眼期待,他只得张了嘴将那块肉吃了。水昕见哲昀有些不自在,轻拍手掌侧头揶揄他:“今日,水昕怕是又破了大王的规矩。”
哲昀没有回应,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奶酒。这几日总是能想到那个女人,想及她眸间闪着怨恨向他寻求帮助的模样。无关思念,只是惭愧。然而眼前这大口吃肉的女子,又何罪之有?何必受了所有的惩戒….无论是该也不该,他,终归下不了决心。
吃饱喝足,顿觉身子暖了不少,水昕和哲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听帐子外汉子们久别后的热闹,心绪也顺畅得紧。雪一直到傍晚才停,都俊谨严说不妨去别苑过夜,哲昀想及夜里还要和茹扎茹乾议事,就吩咐回北苑了。
又是一路寒风,哲昀要水昕坐在他身后,水昕知他是怕自己受凉,死活不依,哲昀无奈,只得将他抱在自己身前。水昕身上不合身量的衣袍随风而动,飘散的发丝也四下飞舞,落在哲昀的前胸和肩头。进了北苑,天色已然暗了不少,哲昀吩咐都俊他们在前殿下了马便朝水昕的院子去了。赞元和玛鲁闻得听声迎出院门,便看见了她们主子身着大王衣袍散着发丝被大王抱下了马。哲昀没有进去,嘱咐水昕早些歇息就回前殿了。
水昕带着赞元她们行礼相送,便进了院子,赞元看水昕神色欣然,便朝着阿琴娜和玛鲁使了使眼色,三人掩嘴轻笑。水昕才坐下来,赞元便睨着她身上的袍服道:“主子怎生不先进屋更了衣去?”三人不再掩饰,围着水昕笑闹。
水昕顿觉羞恼,别过脸不理会她们。赞元让阿琴娜盛了碗熬好的白粥递过来,水昕却全然没有食欲。晌午的羊腿吃得过饱,此时方不觉着饥饿,倒是颇想饮酒和她们闹一番。虽说哲昀还是和她颇有些隔阂,今日显然是亲近了不少,怎生叫她心下不畅快?
搅了搅碗里的白粥,水昕朝着玛鲁笑道:“昨日的米酒我还不曾尝,大王要和两营将军议事,今日特意吩咐不用送粥过去了,长夜漫漫,咱们煮些吃食,就着米酒吃,如何?”玛鲁嘴馋,听水昕如此提议,慌忙点头看向阿琴娜和赞元。赞元摇头轻叹:“玛鲁跟着主子,倒是享福了。”言罢四人又笑了一番。
阿琴娜和玛鲁下去准备吃食,赞元帮着水昕换了身淡粉色棉裙,白色的小褂子套在外,水昕将哲昀的衣袍叠放整齐,挨着软枕放了下来。赞元轻笑:“主子倒不如将大王的衣衫贡起来才好!”水昕竟没听出赞元的打趣,眼里闪着柔光:“这倒是个好主意。”说着恋恋不舍地望着衣袍。赞元摇头笑着,心下也是替主子欢喜的:“大王如今看主子,总比着以前不同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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