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咬着筷头偏了偏脑袋:“那你为甚么瞒我,且让我猜猜,难道是我二哥又缠着你要做生意,你不想答应,却又觉得拂了我的面子?”程幕天将头埋进饭碗里,支吾着点了点头。小圆见他如此,料想是她哪个哥哥有甚么不能叫人听见的龌龊事,便将疑问暂且按下,直到吃罢饭回房,遣走下人,这才悄悄地拉他的袖子:“二郎,你再不与我说,觉都睡不着。”
程幕天先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再三叮嘱她不许动怒,方开口道:“你大哥这段日子,隔三差五请我到花月楼,想再要咱们海上生意的三分股。”小圆在他怀里猛地一扭:“三分?当初你去提亲,嫡母已是趁机要了三分,再拿三分去,他们想占大头?”程幕天忙使了点力按住她,悔道:“就说不该跟你讲,还不如让你误会着我和绿娘呢。”
小圆气道:“为着这三分股,我在程家已是抬不起头,若他们厚着脸皮再要去三分,我还做人呢?”程幕天忙安慰她道:“甚么抬不起头,哪个小瞧你,我去骂他。”
小圆前后慢慢想了一想,突然笑起来:“让我再来猜一猜,大哥定是没要到股份,所以弄了个绿娘来闹咱们?只是那绿娘说买他花了一千贯呢,好大的手笔。”
程幕天在她肉乎乎的腰上轻轻摸了一把:“你又在打甚么鬼主意?”小圆笑着摸回去:“也没甚么妙招,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说着就要推开他唤人来布置,程幕天却还是不肯撒手,道:“既然你已想开,我就全告诉你,免得你不晓得实情吃了亏——你大哥叫绿娘上门,不止是想闹呢,他已给你另寻了户人家,想着把咱们离间成功,就要将你嫁过去……听说连给你堕胎的药都备好了。”
“他要将我另嫁?还要给我堕胎?”小圆不自觉的双手护上肚子,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程幕天见她情形不对,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悔得自扇了个耳光,高声叫采莲。小圆忙拦他道:“我无事,莫叫她们又跟着担惊受怕一回。所谓出嫁从夫,我再嫁不嫁的,与他何大少爷甚么相干?不过是乍听到这消息,有些心凉罢了。”说完又自嘲:“亏我还自诩了解他的品性,却不知他更胜一筹,总能出人意料。”
程幕天慢慢搓着她的手,待得暖起来,问道:“你方才说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要把绿娘送还给你大哥?”
小圆拍了他一下儿,道:“你真当我怀了孩子就变傻了?给大哥送男伎是好名声呢,不是人人都似他那般不要脸皮。”
程幕天深恨何老大要拆散他和他的亲亲娘子,道:“你有甚么妙计尽管使来,出了漏子我来补。”小圆冲他一笑:“衙门里都是青天大老爷,怎会出漏子?”程幕天记了起来,有官职在身的人,狎妓是要打板子的,虽说这条规矩早就形同虚设,但若他们真要计较,官老爷是不介意收点外快,替他们出这口气的。他脸上带了笑,却又犹豫:“会不会碍着你三哥?毕竟他如今是有差遣的人。”
小圆点头:“是该听听他们如何说。”说着走到窗边唤采莲:“使人去请三嫂,就说咱们园子开了好栀子花,请她来赏呢。”
李五娘上回求教小姑子得了甜头,正想着要再寻机会亲近亲近,突然见她主动来邀,欢喜得饭都顾不得吃,抬上早就备好的礼,匆匆往程家赶。
小圆听说她是饿着肚子来的,连忙叫人就在园子的栀子花下摆了一桌酒,只命几个陪嫁丫头服侍。李五娘走到桌边瞧了瞧,见几株花已是盛开,惋惜道:“可惜了,栀子花须得还是花苞时就采下来,不然运到花市上都烂了,哪里还卖得起价。”
总共才三株栀子花,她就想着要卖钱,真是个走到哪里都打算盘的人,小圆见几个丫头苦忍着,生怕她们笑出声来叫李五娘难堪,忙道:“又不是甚么好东西,早上起来簪几朵图个香气罢了。”李五娘犹自摇头:“栀子花比茉莉还贵呢,真真是可惜。”
小圆自己也待要忍不住笑,只得道:“三嫂掌着家,怎还把这样的小钱放在眼里。”李五娘叹气道:“咱们那个大哥,在账上支了一千贯,到现在还未补上,我要不多想些法子挣钱,到年底家里又是亏帐。”
小圆替她斟上一杯西瓜榨的汁,奇道:“原来你是知道的,那怎还由着他去买男宠?”李五娘却是头一回听见这个说法,呼地起身:“怪不得死活也不肯讲那笔钱的去处,原来是拿去买男宠了。”小圆忙劝她消气,道:“钱是小事,只不知与三哥做官有无妨碍,毕竟朝廷是不许官吏狎妓的,何况还是明令禁止的男伎。”
李五娘大乐:“我怎忘了这条规矩,这就上衙门告他去,至于你三哥,那差遣本就是拿钱买来的,能有甚么妨碍。”小圆听说牵连不到何耀弘,放下心来,笑着替她出主意:“我本来是要自己去告的,但毕竟和他不是一家人了,没得让人说我多管闲事。三嫂你也莫要大张旗鼓地去,到底辱没门风呢,你使人给官老爷塞个红包儿,让衙门把他拖去悄悄儿地打几板子也就罢了。”
李五娘笑道:“这等事哪消你去做,替我出出主意就很好,若是这几板子能叫那个祸害老实些,我再来谢你。”她性子急,等不得吃完酒就告辞,坐了轿子也不回家,先到娘家借了个面生的下人,命他去衙门塞钱。衙门的官老爷见惯了这档子事,缘由都不问,点了几个熊背虎腰的衙门,叫他们换了便装,到烟花地寻着正搂着行头乐的何老大,架回衙门一顿好打。
何老大在家跋扈惯了的人,疼得呲牙裂齿还不忘破口大骂:“少爷我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人,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敢打我。”官老爷是只管收钱的,面儿都不肯露,一个师爷出来笑道:“不是个官咱们还打不起呢。”几个抡板子的衙役起哄:“是呀,是呀,朝廷只打狎妓的官员,不打狎妓的白丁,不如把你身上的官职换与我们做,免了你这顿板子。”
等到板子打完,何老大已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想要骂回去,却无奈身上火辣辣地疼,只得忍了气,许了衙役一吊钱,央他们抬个门板送自己回去。
此等丢人的事,他不敢叫姜夫人晓得,只让衙役们自后门进去,直径到他一个最受宠的妾房里。这个妾名唤俏姐,是在勾栏院里住过几天的,虽是没**就让何老大买了回来,但到底学过的技艺还在,见了那几个衙役不但不慌张,还能在安顿何老大的间隙里忙里偷闲抛几个媚眼。
那几个衙役,平日里无钱逛窑子,此刻见有这等不要钱的秋波,就不急着讨钱,都站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他们不急,何老大却急了,奋力在俏姐的腰间狠捣了一拳,叫她去取钱来打发几个衙役。
俏姐腰间吃痛,见他在几个得趣的人面前给自己没脸,气道:“我无钱,你自找正头娘子拿去。”何老大骂道:“那钱又不是你的私房,乃是我卖了绿娘的钱,亏得我宠你,尽数藏到你房里,早知道伎女都是这般无情无义,我还不如把给我娘子。”俏姐最恨别人道明她出路,咬牙道:“绿娘是你一千贯买来的,转手卖掉也该一千贯,为何只拿了八百来我这里,还有两百怕是在你娘子那里罢。”说完走到衙役们跟前,把柳七娘的正房一指:“你们只要一吊钱够作甚么,那边的正房夫人手里有两百贯呢。”
衙役们都笑起来,领头的一个大胡子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也学她抛媚眼儿道:“小姐出得好主意,咱们去要一半儿。”伎女才被唤作“小姐”呢,正经人家的女儿那都是小娘子,俏姐听得他们如此称呼,又是气得吐血,将个身上稀烂的何老大丢在床上不管,自取了钱出门耍子。
且说那几个衙役,大摇大摆走到正房门首,到底敬柳七娘是个正经娘子,就不进去,只叫个丫头通传,说是何老大在外欠了他们一百贯。柳七娘是姜夫人娘家拐了弯的远房亲戚,向来只顾着两件事,一是把婆母哄好,二是给李五娘找茬,她听得何老大欠钱一百贯,居然不嫌多只嫌少,叫人请了几位衙役大人进去,隔着帘儿同他们商量:“几位官人,一百贯够作甚么,不如你们一口咬定是三百贯,待得我要来了钱,二一添作五。”
几个衙役大乐,这一家子有趣得很,个个都嫌他们将钱要少了。这年头人人精似猴儿,好容易掉下个傻子要送钱,何乐而不为?大胡子当即代表衙役们和她讨价还价,最后商定,他们二百贯,柳七娘只拿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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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圆学了柳五娘,隔着帘儿同亲们商量:“各位小娘子,来张粉红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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