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听说钱夫人要斗茶,很是高兴她终于寻了点子事来做,不再只盯着自己,就问那丫头,夫人要请哪几位。
那丫头回道:“夫人说她那边有几位亲戚要来,其他的客人,让少夫人看着请。”
这阵势,是要泉州人与临安人斗茶?小圆哑然失笑,回房吩咐采莲:“既然夫人只请了亲戚,咱们也请亲戚罢,大姐,三嫂,再加上二婶和她大儿媳方十娘。”采莲犹豫道:“那边的夫人少夫人也请?”小圆道:“都是至亲,虽有不和,到底没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另两家都请,独独不请她们,像甚么样子。”
正说着,钱夫人那里又有话传来,说斗茶会的开销,从她嫁妆钱里出,不必动用公帐。丫头们俱赞叹,钱夫人于钱财一事真真是大方。钱家一向手里散漫,小圆以为她不介意用嫁妆钱是家风使然,便没怎在意,依了钱夫人,由得她去花钱。
三日后,几位亲戚齐聚程家,参加斗茶会,所谓斗茶,即是比试点茶技艺高下,程大姐见钱夫人还未到,先担忧起来:“斗茶就是从福建兴起的,她们久居泉州,想必精通此道,难不成今儿我们要被比下去?”
小圆还未来得及答话,钱夫人携着两位小娘子走进厅里来,笑道:“我一个堂兄的闺女,一个阿姨的孙女,齐齐来临安顽,都说闲坐无趣要斗茶,我这个又作地主又作长辈的,少不得将出几文嫁妆钱来,办个斗茶会,邀众位亲戚一同来乐乐。”
这话讲得极客气,小圆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还没想转过来,就听得程二婶开腔:“你们还是儿媳当家么,未免也太小气,办个斗茶会还要婆母自掏钱。”
小圆心中自嘲,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看来自己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反应竟迟钝起来。好在钱夫人讨要管家权在暗,推辞在明,她几步上前搀住继母,亲亲热热地笑:“二婶可是误会我了,夫人进门头一天,我就要将账本子奉上,是她信得过我,叫我继续管呢。”钱夫人面上一滞,这儿媳果然不贴心,幸亏听了母亲的话,叫了表侄女来,只可恨堂兄晓得了消息,也把个闺女送了来,倒让一桩轻松事变得有几分棘手。
程二婶三番两次在小圆面前都落了下风,就把心思转到钱夫人身上,心想她年纪不小,命中多半无子,寻机会将自家小儿过继一个与她,真真是顺理成章。她打定了这主意,就待钱夫人愈发亲切起来,自头上拔下两根翡翠簪子,送与她的两位侄女作见面礼。
小圆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程大姐,同她也各从身上取下几样小配饰送上,又问那两位小娘子如何称呼。钱夫人堂兄的闺女与钱夫人有几分相像,极标志的一位小美人,走到小圆面前福了一福:“谢姐姐赏赐,我在家排行十三,姐妹们都唤我十三娘。”钱夫人的表侄女却不上前,只站在钱夫人身旁道:“谢少夫人的礼,我姓季,人称季六娘。”
一个叫“姐姐”,一个称“少夫人”,这是依的哪门子叫法?小圆心里一沉,面上笑容却愈盛,先向季六娘道:“都是至亲,叫少夫人多生分,若六娘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嫂嫂罢。”李五娘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替小姑子在继母面前撑腰,便将不快写在了脸上:“我在泉州也待过几日,没见过管表兄媳妇叫姐姐的。”
屋里坐的这几位,都是家中妾室通房大群的,一见这阵仗,都晓得了这场斗茶会,不过是继母要给儿媳房里塞妾所竖的幌子,说不定还想更进一步,取而代之。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程二婶一门心思要同钱夫人拉拢关系,自然想帮一把;方十娘是事不关己,只顾看热闹;程大姐夫家的生意与程慕天绑在一处,哪里容许旁人插手,打定主意,只要继母一开口,她就先将两位不要脸的拐弯亲戚打个稀烂。
小圆心里暗叹气,自己同这位继母,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现下就撕破脸面,往后倒霉的还是做儿媳的,想到此处,她开口打圆场:“想必是十三娘才来,还不大明白亲戚间的关系,一时叫错了口又值甚么。咱们还是快些斗茶是正经,不如就请十三娘先来?”
钱夫人却摇头,把季六娘推到前面:“十三娘还小,让六娘来。”
钱十三娘垂了眼帘,默默退到边上,小圆眼错不见看到她眼里的一丝怨恨,暗笑,这到底是谁和谁在斗?
季六娘想是深谙茶道,带着几分得意神色取出建州窑的茶盏,又拿出一块茶饼,道:“这是专为斗茶备的上好‘斗品’。”她先把茶饼放入茶碾槽,细细碾成粉面,后将研细的茶末放入建盏,加沸水调成膏。调膏完毕才是点茶,她果真技艺高超,一手高高执壶,熟练点水,一手握茶筅拂动茶汤,时缓时急,毫不慌张。茶盏里渐渐浮上鲜白的茶汤来,钱夫人先赞道:“好茶。”
方才季六娘刚把茶饼拿出来时,就有人窃窃私语,此刻听得钱夫人赞好茶,全都忍不住,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钱夫人不明所以,道:“我们六娘这技艺,称个‘三昧手’都绰绰有余,莫非你们更有高人在?”
程大姐嘴上最是不留德:“村人呀村人,这样的茶,咱们早就不吃了,现下最时兴的是花茶。”
程二婶替季六娘辩解道:“许是花茶还未传到泉州去,我倒觉得古方煮茶最是有趣味,二郎房里正缺这样一位擅调茶汤的贤惠人。”
钱夫人暗道,我还未开口,就有人来分忧,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便顺水推舟道:“我视二郎如亲生,自然是舍得的,只不晓得媳妇嫌不嫌弃。”
长者赐,本就不可辞,哪里还敢嫌弃?婆母果然比公爹更难对付,小圆没法接这一招,只得望向李五娘。
李五娘自家几个妾,那是拿官人没办法,对付别人的婆母她还会有甚么顾忌,整了整衣裳就起身告辞:“市舶司来信了呢,我回去看看。”
钱夫人忙问:“你家竟同市舶司有来往?”小圆终于能够接过话来,笑答:“我三哥在泉州市舶司当差呢。”
程大姐不糊涂,紧接而上:“咱们程家的海运生意,全仗四娘的三哥照拂,她三哥最是个不耐烦妹夫纳妾的,小心惹恼了他,把咱家的海货全都抽税。”程大姐虽急于维护自家利益,却到底不晓得其中详细,钱夫人自己是个无子的,程家有再多的家产,也与她不相干,至于海运生意如何,更是不在她的谋算之内。
但钱夫人却有几分担心明目张胆给小圆房里塞妾,影响了程家海运,会惹恼程老爷,就思忖着如何把自个儿的话收回来。季六娘见她有些尴尬,忙道:“我表姑是说笑呢,我家在泉州也是有头有面的,岂会与人做妾。”
钱十三娘在小圆身旁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她听见:“你本就是奔着正室来的,自然不与人做妾。”
小圆只当没听见,拉住李五娘道:“三嫂,不过一场误会,快些坐下,我叫人拿桂花和蜂蜜来泡茶。”
程二婶家也是靠着海运吃饭的,但她家那几个儿子都不成器,不过白分几股,就不如大房家那般看重,她生怕钱夫人从此偃旗息鼓,忙讲出几句颇有深意的客气话:“大嫂,这两个孩子我见了都是极喜欢的,可要留着多住几日,我那里还有好些玩意呢,改日叫人拿来与她们顽。”
钱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却不知她为何一门心思帮着自己,便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李五娘见钱夫人并不随意被人拉拢,扯了小圆的袖子到外头,悄声道:“你这个继母怕是比你嫡母还难对付,程二郎又是出了名的孝子,你可得多留几个心眼子。”
小圆笑道:“只要二郎不负我,再来几个继母又何惧?”李五娘听了这般有底气的话,竟是有些恍神,被小圆连唤了几声才醒过来,一同重新进厅,吃那还未入口就已斗了个不休的茶。
下人们端上蜂蜜桂花茶,钱夫人尝了一口,果然比加了姜盐桂椒的茶汤好吃些,便问这茶是谁人所创。李五娘得意地将自家小姑子指了指:“临安府的娘子们时兴用甚么吃甚么,看看四娘便知。”一直没开口的方十娘也点头:“这个茶配上她铺子里的蛋糕,更是味美。”
小圆忙叫人去铺子里取各式蛋糕和新研制出来的脆饼干,钱夫人望着她微微一笑:“媳妇,泉州还没这样好吃的茶呢,不如你教一教六娘,让她把这法子带回去?”
留一个哪儿成,全留下才有趣呢,小圆爽快地应下来:“娘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正有此意,要留十三娘和六娘住几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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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斗茶会上点茶的是哪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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