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姐从来不扯谎的,那周娘子又没有自己的姓氏,莫非真是勾栏院出身的伎女,隐姓埋名来的?小圆被席上的众亲友看得浑身不自在,忙解释道:“这位周夫子是朋友推荐过来的,我并不晓得他娶的是一位伎女,不过我们请的是先生,周夫子学问好就成,他娘子是何许人有甚要紧?”
程大姐头一个反驳她:“怎么不要紧,光学问好有甚么用,还有师德呢?”
小圆诧异道:“不过娶了位勾栏院出身的娘子就叫没师德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不止程大姐,众人都齐齐点了点头,一副十分肯定的模样,接着就七嘴八舌起来,纷纷建议她把周夫子辞去,免得败坏了门风。小圆实在不觉得事态有她们认为的这般严重,便不置可否,支支吾吾敷衍了几句。
待得宾客散去,程幕天匆匆忙忙寻到她,拉着她回房,懊恼道:“不该听信金九少的胡话,请了周夫子来家的。怪不得他不让我告诉别个周夫子是他推荐的,原来有这个见不得人的缘故。”小圆惊讶道:“金九少推荐周夫子?可是他与周娘子还有甚么首尾?”程幕天摇了摇头,道:“金九少和周夫子认识在先,他去过勾栏院,觉着周娘子好,就介绍给了周夫子,叫他买回去做个妾室,岂料周夫子不知被周娘子灌了甚么迷魂汤,竟不顾父母与前程,执意娶她作了正妻。你可晓得周夫子怎地丢了官学的差事,就是因为娶了周娘子,为世人所不容哩。”说完便去翻小圆的账本,道:“还剩多少束修未结给他,明儿全付齐了,请他走罢。”
就是在比大宋开明许多的现代,娶个***郎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罢,小圆丝毫不觉得周夫子有甚么过错,甚至有一丝佩服他,她指了账本子给程幕天看,道:“本来说好的是只教午哥一个,结果现在多添到四个孩子,他从来未有过怨言,且所有孩子一视同仁,耐心教导,我正准备年底给他涨束修呢,你却要辞了人家。”
程幕天叹气道:“我何尝不知他学问脾性都是极好的,可世人眼光就是如此,我能有甚么办法?午哥将来走出去,若被人晓得他的恩师娶得是一位伎女,不但要被人耻笑,甚至还会影响仕途呢。”
这个小圆倒是略知一二,科考进官,大抵都爱被问询师从何人,虽然她并不愿意午哥走上仕途,但让儿子丢脸,却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便不由自主轻轻点了点头。
程幕天见她同意,就把账本子丢给采莲,命她去账房将钱取来,准备亲自去和周夫子说。他拿着一匣子会子还未出房门,周夫子自己寻了来,主动要请辞。这缘故大家都心知肚明,反倒没了话说,程幕天默默地把匣子递给他,他看也没看,夹在腋下行了一礼,转身收拾行李去了。
小圆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恨不得不顾世俗眼光留下他们一家,正犹豫之际,午哥领着上学的几个孩子跑了来,大声质问道:“为何要辞了周夫子,我们没人教了。”小圆还未答话,程幕天先朝他背上拍了一掌,斥道:“我看周夫子的确教的不好,连该如何与尊长讲话都未教会。”
午哥被唬住,忙规规矩矩垂首站好,两眼含泪道:“娘,周夫子家本来就无钱,你把他赶走,他怕是没得饭吃呢。”小圆看了看其他几个孩子,问道:“你们也是这般想的?”喜哥点了点头,雨娘和程四娘却摇头,道:“他们说周师娘是伎女,会带坏女孩子。”
小圆猛地心惊,怎地没想到这一层,若是继续留周夫子一家,被外头晓得这两个女孩儿的师娘是个伎女,她们还怎么嫁人。舆论可畏,这话古今颠扑不破,她虽满怀同情,还是坚定地站在了程幕天一边,向孩子们道:“你们且先回去歇几日,等我们请到新的先生再来。”说着唤了人来,送雨娘和程四娘回家,又叫阿绣来把喜哥领去。
午哥却不肯走,赖在她跟前,非要留下周夫子。程幕天把科考做官的名声与他讲了一遍,哄他道:“有碍你前程的,留他作甚么,爹改日与你请个好的。”午哥却道:“我不要甚么科举,习两个字便得,爹还把周先生请回来。”程幕天见他执迷不悟,还口出厌学之言,气得又欲动粗,小圆忙抓住他高举的巴掌,哄午哥道:“儿子,你不是可怜周夫子家没饭吃么,娘助他到街上开个馆,如何?他在外头多收几个学生,赚得怕是比在咱们家还多些。”午哥勉强点了点头,看着她取了开馆的钱送去给周夫子,这才放心去玩耍。
周夫子收到钱,马上来谢她,道:“不瞒少夫人,临安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开馆也收不到学生,我打算带着妻儿到泉州去,这钱恐怕暂时还不了了,不过少夫人放心……”小圆摆手止住他的客气话,笑道:“这是午哥的一番心意,当是谢师礼罢。泉州是个好地方,周先生在那里必有一番作为的,咱们家隔天就有船过去,先生若不嫌弃,我就同船老大讲一声。”
周夫子喜出望外,连声谢过,又取出一个包袱来,道:“这是我娘子赶着做的几个绿荷包子,她自觉给少夫人丢了脸面,不好意思来见少夫人,便叫我拿这个来赔罪。”他神情哀戚,却无半点悔意,顿了顿又道:“她那样的女子漂若浮萍,全是身不由己,还恳请少夫人莫要怪她。”小圆缓缓点头,接了绿荷包子,望着他转身离去,长长叹了口气。
她晓得程幕天必是不会待见这几个包子,便只装了一盘子,给午哥送去。午哥正在顽积木,见娘亲送包子来,忙接过余大嫂递来的湿巾子胡乱擦了擦手,抓起一个就啃,边啃边问:“娘,新先生请了没?”小圆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骂:“还道你有多讲情谊,原来是个转头就忘的,周夫子才走,你就惦念着下一个了。”午哥不以为然道:“他已有了好去处,我为甚么还要担心,和新先生套套近乎才是真的。”
小圆愣了愣,突然抓起本册子打他的肩膀,骂道:“先生是用来给你套近乎的,嗯?”午哥忙丢了包子来夺册子,慌道:“那是爹给我画的,莫要打坏了。”程幕天正走到门口,听见他这话,满意点头,这小子,倒还晓得珍惜父翁的劳动成果。
午哥还记得今天挨过打,见他进来,猛地起身站好,小身板挺得溜直。小圆被逗笑起来,轻轻用手捅了捅他的小肚子,午哥反应过来,忙慌手慌脚上前行礼,嘻嘻笑道:“光顾着站直,忘了作揖了,爹勿怪,勿怪。”
程幕天被他气到没脾气,一把将他拎到桌前,丢了张单子过去,道:“这上头都是有名望的先生,你自己挑一个罢。”小圆见午哥瞅着那张纸愁眉苦脸,捂嘴暗笑,程幕天摆明了是要逼着他再认几个字,偏寻了这么个名目。程幕天也是忍着笑,丢下还在努力辨认先生名字的午哥,悄悄拉了小圆出来,去正经商量新先生的人选。
这突然辞去了先生,可要上哪里再找?好在上回甄选出的名单尚在,他们按着后头的简介挑出了五个,由程幕天明察暗访,最终选定了一位德才兼备的袁夫子。这位袁夫子三十出头,仪表倒是堂堂,却还未曾娶妻,小圆背着人悄悄问程幕天:“不会又有甚么隐情罢,你看准了再奉上束修,免得又出周夫子事件。”程幕天笑道:“他久试不中,这才把亲事拖了下来。”宋人风气,多为先立业,再成家,男子为了科考,拖到二十六、七岁才成亲的是常事,因此这位袁夫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倒也说得过去。
小圆放下心来,照着周夫子的例,每月付他一贯钱,剩下的年底结清,又命人重新粉刷周夫子住过的屋子,收拾妥当给他住。她暗中观察了几日,这位袁夫子教课也十分地认真,且因无家室之累,反倒有更多地时间为孩子们答疑解惑,颇受他们的欢迎,她的一颗心,这才真正放了下来。
午哥和喜哥上午认字背书,下午去健身强体馆练拳,雨娘和程四娘跟着读书半日,下午则各自回家学女工,这四个大的不消小圆操心,只负责课间送去点心便可,小儿子辰哥又极乖巧,不似他哥哥那般顽皮,她每日里算算帐,处理处理杂事,就再无甚么事可做,竟在家闲得无聊起来,以至于采莲提醒她要为程三娘备催生礼时,她差点欢呼雀跃起来——终于有事情可做了。
除了准备那些惯常事物,她又把李五娘送给她的两张“待产必备”翻了出来,搁到银盆里去。采莲笑道:“少夫人,三娘子哪里有钱买那么些药材,你不如好事做到底,直接照着单子把物什备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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