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祁玉晴深夜落水,惊动了还在宫中作客的祁家老爷子,连夜叫上祁家二爷祁渊便一起赶回了锦上园。
万幸的是,昨日临近黄昏,因为得了祁玉容的邀请,四姨太房里的丫鬟原本出去打水给晴姑娘沐浴更衣,哪知刚走出不远就听见了落水声,加上水塘不过齐肩高罢了,所以她只是受惊过度,身子有些虚弱而已,倒没怎么受伤。
只是这样一来,整个锦上园气氛显得很是莫名,丫鬟婆子,家丁侍卫都被告之不得轻易走漏风声,连带着住在西厢后院梅子林的表姑娘们也被禁了足,怕和其他府里的小姐们闲聊时说漏了嘴,凭白丢了祁家脸面。
原本每日要去之砚书坊听学的祁玉悠和许书颜也只得在宅子里多留两日,说是等事情平息下来再去复学。
拢烟阁。
自昨夜在水阁外偶遇那目光犀利的男子,书颜回到闺房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一夜过去也没睡好,双目显得有些无神,加上昨夜饮酒后吹了夜风,头也是昏昏的,提不起精神。
还好朱嬷嬷派了个小丫鬟过来通禀,说是让姑娘们暂时在各家房里歇息,免了三日的听学。虽然并未说明原因,翠袖却也懂了,赶紧上来告诉了书颜。
“小姐,这祁家看起来并非想象那样容易,要不,得了机会我们还是走吧。”翠袖端了刚刚熬好的滚粥上来,心道这祁家对她家小姐也不薄,每日早早便会派了厨房的粗使丫头送来熬好的鲜粥,花色品种也会日日翻新,甚为用心。可是锦衣玉食又如何,想起昨夜在嫣红小筑的所见所闻,翠袖愈发觉得此处像个金丝鸟笼子,将人困住了,偏生还有无数的雀鸟想要飞进来……
“你当山西晋商,是那样容易嫁的么?”书颜接过粥碗,轻轻嗅了嗅,一股鱼鲜味儿扑面而来,却嫌有些腥了,随手便放下一旁。
“再富贵,可也是个呆子啊。”翠袖蹙起秀眉,赶紧过去扶了许书颜下塌
缓步来到窗前,书颜伸手推窗,遥望着面前的碧湖,叹道:“听说晴姑娘要嫁的乃是万丰号的少主。”
“就是那个钱庄遍布天下的万丰号?”这下翠袖有些懂了,小嘴惊得半张开,好半晌没能闭起来。
“这也是在祁家,若是放了小户人家的女儿,恐怕巴巴的就嫁过去了,哪里会在乎夫君是个傻子还是呆子呢。”一抹凄冷的笑意扬在面上,书颜抓住窗阑的手略微握紧,手背上显出道道青筋,似乎极为用力。
“可是,小姐真愿意被人当做棋子如此摆布么?”翠袖不由得有些担心:“晴姑娘还是个庶出,都要面对这样的婆家,小姐被大姑娘如此看重,以后少不了也要......”
“好了,我会认真斟酌嫁人之事,不会像晴姑娘那般任人摆布的。”书颜打断了翠袖的念叨,聚拢目光望向湖对岸,发现今日画楼公子竟没有在湖边作画,不觉有些意外。
就在此时,那水阁庭院的大门竟突然开了,里面迈步而出一个身着褚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黑发高束、腰间一抹玉带越发显得身形修长健硕,只是离得太远,书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一旁的翠袖也发现了小姐的目光投在水阁那边,伸头瞧了瞧,想着那里除了画楼公子就只有水清,这人确实从未见过,不由得念道:“难道是祁二爷回来了?”
“祁渊……”书颜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升起一股疑惑,想起昨夜那个口出恶言的浪荡男子,不由得一阵恶心,赶紧转身关上了窗户,对翠袖道:“斟杯热茶给我,再端两个玉米窝窝过来,这粥偏生太腥,你若喜欢便吃了罢,若不喜欢,给挽歌那丫头吃也行。”
“小姐,你身子这几日还好吧?”见许书颜脸色苍白,双唇几近透明,只是淡淡的一抹浅粉,翠袖赶紧过去拧了一张巾子过来替她拭了拭额头。
轻轻拂开翠袖的手,书颜稳了稳心神:“无妨的,只是昨夜没睡好。可能饿了吧,身子有些发虚。”
“那奴婢赶紧让芜菁去厨房重新拿来早膳。”翠袖说着推门出去,在三楼的扶栏上探出个头,朝正在中庭打扫的芜菁喊了两嗓子,这才又回到了屋内。
“寻件衫子,我想去探望晴姑娘。”小坐了一下,书颜觉得舒服些了,便起身自顾来到妆几前端坐,准备梳妆打扮。
“这件绿裳可好?”翠袖挑出件柔柔的裙衫,绿意淡雅,滚了墨绿的边子,裙角有点缀的几片竹叶,绣功不错,栩栩如生,看起来既素净又稳重。
“嗯,配上这碧玉簪子即可。”书颜从首饰匣子挑出一直海棠碧簪。此簪通体碧玉,一看就是上乘石料雕琢而成,盈盈绿意中透着一丝暖白,很是光莹润泽。
翠袖递上了衫子给书颜,趁着她在屏风后换衣裳时闲话道:“上次去书坊,您专门挑了三姑奶奶送的暖玉簪子,却也让见过世面的那些小姐们知道不能轻易惹了您。这次去探望晴姑娘,您只是配了这支碧玉簪。要知道这簪子虽然石料和雕工都讲究,确实寻常大户人家小姐们常有的。您戴了既显得庄重,又不失体面,真是想的周到呢。”
换好了衣裳,书颜渡步而出,浅笑着又回到妆几前:“在此处过活,说话做事都得千万倍的小心谨慎,要是出了差错,以后的日子怕也难过。”
“小姐聪慧如此,恐怕鲜少有哪家姑娘堪比呢。”翠袖虽说也对祁家诸事小心翼翼,但每每看着许书颜恬然平淡的笑意,总也会不由自主地就放下担忧。
等梳妆完毕,许书颜用过芜菁送来的小点,这就在水莪的引路下去了祁玉晴所居的濯景馆。
濯景馆位于东厢里侧,紧挨着祁老太爷所居的耀景楼,两两辉映,倒也很是气派。听说当年柳如烟未进门时,这四姨太也是个受宠的,所以才能住在离得祁冠天最近的房里。可惜这些年来只生了个女儿,渐渐地人老珠黄,却也不再能留住祁冠天的心了。
不过祁冠天也不是薄情之人,仍旧留了濯景馆给四姨太住着,祁玉晴也跟着母亲一并住在此处。偶尔相聚,外人看来也是气氛和乐,毫无嫌隙的。只可惜,自万丰号派了媒婆来求亲,祁冠天听了祁玉容和柳如烟的意思,着意让不过年十三的祁玉晴嫁去山西,这濯景馆的气氛就渐渐变了样。
这次祁玉晴投湖求死,也是一如惊雷般,让祁冠天从宫中赶了回来。只盼着女儿能乖乖妥协,毕竟对方可是名贯天下的万丰号掌柜,即便是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
临到濯景馆,水月和守在门口的丫鬟说明了来意。丫鬟知是新来的四姑娘,却也不好拦着,只得推说进去问问四姨太的意思,让许书颜主仆在馆外的回廊上稍作休息。
侯在回廊上,放眼望去,耀景楼就在眼前高高耸立着,偌大一块牌匾上书了“鹤隐”二字,看着落款的“御兮”二字,书颜不由得想起来时看到的“锦上”牌匾,暗叹这祁家虽然退隐朝中多年,两百年来的基业却也并非等闲。普通世家能得一块开国皇帝御闳的手书已是千恩,哪里还能再挂上一块现任国君御兮的钦赐匾额呢!
正想着,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下意识地收回了眼眸朝那边望过去,书颜瞥到一个着了褚色衣衫的男子徐徐而来,面色冷淡。只觉得那双眼眸神色犀利似曾相识,等回神过来,已感觉自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微风一过,浑身竟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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