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云也只好跟着她们联诗助兴,大家说一阵笑一阵,到最后数句子的时候独宛心最多。于是宛玉提壶,晓钗斟酒共贺宛心夺魁。宛心还只是谦虚:“到底还是搪塞得多,我受不起这个礼。”
仰云道:“古来联句的也很少见好句。四姑娘才学远在我们之上。”
也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因为仰云的这句话,宛心双颊酡红。大家又说笑了一回,吴夫人那里派人来请他们过去。
姐妹们便约着出去了,宛心交代侍琴好好收拾屋子。最后离开了房间,她走下阶梯,却见仰云站在梧桐树下,正背对着她,凝望着梧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宛心住了脚步,本想叫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仰云却转过身来,叫了一句:“四姑娘。”仰云见宛心容颜清丽,下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宛心低头道:“走吧。你是客。大家都在等你。太太那里饭已经摆好了。”
仰云便跟在宛心后面走着。宛心也只一个人,走的时候并没有叫丫鬟。两人一路到了听雨亭。仰云便说:“四姑娘请站站。”
宛心忙止住了脚步,“有什么话请说。”
“你真是一个很特别又很出众的姑娘,才学又敏捷。另我辈好生佩服。”仰云由衷的赞叹着。
宛心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仰云如此一番赞美之词。颇有些意外,不禁红了脸,便说:“靳爷何出此意?”
仰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道:“前日我从栖霞阁外的院墙走过,偶然听见了姑娘的琴声。弹得真好,不过似乎从姑娘的琴声里传出了许多心事。姑娘这么聪明,我事事要看开些才好。”
宛心听后心里一惊,他们之间交情不是很深,就这么短短的几天。他却完全懂自己,甚至是懂她的琴声,宛心缓缓的移动着步子。仰云本还想说什么的,只因为话全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满满的心事。
宛心知道宛冰和仰云的亲事是在两天后的一个中午,午后晓钗在自己的床上歇午觉。宛心不敢睡,怕夜里错过了困头。便在外面的房里做针线打发时间。渐渐的感觉针也拿不动,两眼快要粘在一起了。
后来迷迷糊糊的听见侍琴和晓钗的丫头茉儿两人在廊下说话,谈的就是宛冰的婚事。宛心一字不落的全听了进去。心中先是为二姐高兴,接着心里又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这忧愁连宛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手里的针线也不知戳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多时,晓钗醒了。茉儿忙进去伺候梳洗。整装后,晓钗就坐到宛心的身边,“这一觉美美的,真舒服。你怎么不睡呀?”
“我怕消化不良,又怕夜里不好睡。”宛心笑笑。
晓钗见针线箩里有几样精巧别致的的香袋、荷包之类的东西。于是拾了一只五彩十锦如意香袋来看,并说:“宛心手就是比我巧,能扎出这么漂亮的花样来。我就不行,也真是招人喜欢。送我一个好不好?”
宛心笑说:“这些东西虽不是什么多正经的东西,难不成你在家没有分利。又来讨我的。我的东西可不轻易送人。”
“论理你比我大那么几天,我也得叫你一声姐姐。好姐姐,亲姐姐。就当疼妹妹好了。再说我们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就当留做纪念好不好?”晓钗滚在宛心怀里撒娇。
宛心捏捏她的脸蛋,笑说:“就你嘴甜,我也怪疼你的。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吧。”
晓钗搂着宛心的脖子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晓钗起身出了门,站在廊下观望着。她看见梧桐树下正好挂了一架秋千,便忍不住要去荡一回。于是欢欣鼓舞的坐上去了,让两个丫鬟在后面送着。也许是晓钗的快乐感染了宛心。她放下手里的活儿,也出门来,半个身子倚在门板上,脚蹬着门槛。手里拿着一柄白色的团扇,轻轻地扇着。脸上有恬静的笑容。晓钗还在那里喊她:“好姐姐,你也过来我们一起荡吧。”
“我可不来,两人在上面多沉啊。”院里的人都在忙着看这一幕,以至于靳仰云什么时候来的谁也不知道。仰云正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这上演的一幕。最后还是宛心发现了他,忙问着:“靳爷什么时候来的?”
仰云回过神来笑说:“哦,有一会儿了。遗落了把扇子,不知这里有没有,所以来找找。”
宛心忙叫来了侍琴:“我让你收东西,可曾见过靳少爷的扇子?”
侍琴想了想便答:“是有一把扇子,还是我收着的。少爷不来找我就给忘了。”
“还不快去给靳爷拿来。”宛心轻斥着她。
侍琴很快就进屋将仰云的扇子取了来。仰云接过,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本应该道了谢就离开的。可脚下就是挪不动步子。想留没什么理由,想走似乎有些不甘,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侍琴端来了一杯茶,让小丫头搬来了张椅子放在廊上。
“靳少爷请用茶。”侍琴说着。
靳仰云很自然的就接过了茶碗,笑说:“三番两次的打扰四姑娘实在不好意思。”
宛心微笑不语。侍琴又让人抬出了小几,并搬来绣墩,给宛心也上好了茶,摆上茶点。宛心别扭的坐下了。毕竟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一个男人这么近的距离。想着想着不觉就红了脸。
只听得仰云说:“我的这个小妹妹就是调皮了些,在家也是这样,让姑娘见笑了。”
宛心笑说:“晓钗很好的。”
仰云又问她:“姑娘屋里那么多书,想来也读了不少。”
“不过认几个字罢了。我们女孩儿又不考取功名,读那么多书也是没用的。”宛心说。
仰云正要说什么,只见晓钗已经从秋千上下来了。只见她满脸都是汗,娇喘吁吁。丫鬟打了热水让晓钗进屋洗脸,重施脂粉。这边已经为她摆好了座位。好一会儿晓钗才收拾整齐了,方过来和他们一道说话。
“三哥哥上午才来过,怎么这会子又来了,你来做什么?”晓钗端起跟前的茶猛喝了一口,差点没有烫坏她。连忙丢下手里的茶碗,满脸胀得通红。额上的汗珠又滚落下来了。宛心忙拿帕子给她拭汗,晓钗还在那里大声说烫。
仰云笑说:“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又没谁和你抢。”
“我太渴了,毫不容易见着跟前有茶正好解渴,哪知这么烫。”晓钗说。
“你什么时候有四姑娘这么稳重就好了。”仰云取笑着她。
“三哥应该知道什么叫本性难改吧,我天生就这样,没办法了。”晓钗嘟着嘴说
“哎,哪天给别人作了小媳妇还是这样,怎么当家呀。”仰云叹道。
这句话还是让晓钗胀红了脸,并说:“很不与三哥相甘。”
仰云笑说:“钗丫头在这里疯够了,看来你很喜欢这里,又没谁来管你。”
宛心说:“晓钗和我一时也分不开。”
晓钗说:“还是宛心姐姐知道疼人。对了,三哥你还没告诉我来这里做什么呀。”
仰云说:“我来找扇子。”仰云觉得真该回去了,只听见晓钗对宛心说:“宛心素日说我是个不懂琴的,恰巧今天三哥在这里你何不抚上一曲。我三哥可懂得。”
宛心万没想到晓钗会说这样的话,本想说些推脱之辞的,哪知侍琴却让人把小琴桌也搬了出来,将琴也摆上了。
晓钗笑道:“好丫头,你的名字叫做侍琴。难不成真的是伺候你家小姐弹琴的么?”
侍琴忙陪笑着说:“舒姑娘不知,我小时跟着太太。太太就取了这个名字。后来才跟了我们姑娘这几年的。”
宛心忙问她:“我又没说要弹,你搬出这些东西做什么?”
侍琴笑道:“两位客人还在等着欣赏姑娘的琴声呢。”
宛心笑骂着她:“你倒勤快。”
于是净了手,在琴桌前设一小鼎,拄了香。便正襟危坐在琴前,十指纤弹,轻叩琴板,双眉微锁,细细的弹了一曲《潇湘水云》
仰云更是听呆了,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女孩儿。满是心事。难得如此美丽聪慧。若能在月下能有此佳人,有此琴声相伴,即使一生又何妨。
宛心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琴声里。等一曲而终,她才抬眼看了看这早已呆住的兄妹。
晓钗从凳子上弹跳起来,拍着手对仰云说:“我说得没错吧,多好听啊,是不是?”
仰云起身对宛心作了一揖,“打扰姑娘这么久真不好意思,这就告辞了。”
宛心以为他会评价几句的,哪知会这样。心里难免会有些失落,于是低了头对侍琴说:“侍琴,送送靳爷。”
侍琴答应着去了。晓钗对于仰云的突然的离去很不解,但也不好相留。
侍琴跟着仰云一直到了临月轩。
仰云笑说:“好了,府里的路我都还认得。你先回去吧,只是还有一事要先求姐姐帮忙。”
侍琴笑说:“靳少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吩咐二字不敢当,还请姐姐明日此时到这里来一趟。到时候我的一个小厮,名唤瑞臣的会交给姐姐一些东西。在这里还要先请姐姐给我保密,先不要告诉你家姑娘。”仰云说。
侍琴自是有些纳闷,但也得说:“公子放心,明日我必来。”
“那好,我在这里再三谢过了。”说完就转身走了。
侍琴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很远才拾步而回。一路上也在想这件事,到了栖霞阁当然也没对宛心回明这些话。
晚上姐妹们来吴夫人这里定省完毕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宛心躺在床上,身边的晓钗已经入梦了。可她还清醒着。脑中自然就浮现了仰云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赞过她,而且还是一个男人。或者他们可以算得上知音了。可下午弹的曲子为何他一句评价也不给了,她不是想听他说两句动听的话,她只想知道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罢了。看样子他也并不是不懂。忽然又想起了他即将与宛冰定亲的话。心里有过一阵寒意,又强迫自己赶快入眠。
又过了些时候,丫鬟们就进来服侍。宛心叫醒了晓钗,姐妹俩梳洗过。侍琴先捧了药来。宛心喝了,又给她们姐妹上了两碗红枣汤。
晓钗便问:“我常见你吃药,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
宛心笑到:“不过精神短些,常又头疼,不是什么大病。”
“那得趁早找几个好大夫瞧瞧呀。”
“怎么没瞧,这不天天吃药么。”宛心说。
“舒姑娘不知,我们姑娘天生就弱些,所以常有些病痛,常常汤药调适。”
等她们姐妹喝了红枣汤,侍琴和茉儿给她们换好了衣服。就去吴夫人房里了。
第二日,他们兄妹二人便拜别了府里所有人,登车而去。宛心心里很是不舍,没有了晓钗在身边有该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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