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以珍回到府中,正赶上赵嬷嬷忙完了老太太的丧事,要回王府去。谷柔琴揣度着乐以珍的心思,给赵嬷嬷备了一份丰厚的谢礼。乐以珍翻看之后,感觉都还满意,便亲自陪送赵嬷嬷回王府,并当面向王妃谢了恩。
王妃留她用过中午饭,她乘车再回怀府之中。乐熙院已经收拾妥当,只是不复新房新居的喜庆。大婚那日,乐以珍被蒙着盖头牵引进这座院子中,也看不到自己的新居是什么样子。结果第二天阖府举哀,这座院子被撤掉了所有的喜庆装饰,挂满白幡素缟。
乐以珍唯一能记住属于她新居的新气象,就是从正屋一直挂到院子门口的红绫八角灯笼。新婚当晚,怀远驹兴奋地牵着她的手,从那两排燃着红烛的灯笼之间跑过去。那时候他的脸因为刚刚的一场鱼水欢情,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透着无比的红润和喜庆。而她的大红喜服也在烛光的映衬下,像一团攒动的火苗。
当乐以珍再次走进这座乐熙院时,却找不到一丝一毫新人新居的感觉。整座院子里,稍微有那么一点儿鲜艳色泽的摆饰都被撤走了,满院萧索凄瑟,门口挂着两只白绢灯笼,垂着白色的丝绦,在冷风里悠悠摆荡。
进了屋里,所有寓意喜庆的陈设都不见了踪影,为她的喜事而新打制的漆红亮格柜子、书架几案和梳妆台,因为不好搬动,都罩上了素青的缎子。进了卧房,她的床榻已经被换上了淡青的床幔和被褥,成亲当晚摆在她床上的八铺八盖的喜被喜褥,早不知道被丫头们收到哪里去了。
乐以珍坐到床上,从心里往外感受到丝丝的冷意。她扯过一床被子搭在身上,合衣在床上躺下去。玉荷进来给她拢炭火,递手炉,脚步轻轻地屋子里忙活一阵,就出去了。
屋子里静下来,乐以珍的脑子开始活跃起来。
短短几天的时间,她的人生就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现在回头想,她以前的带着梦儿读书识字,每天等着怀远驹做完事回家来,心里不高兴了就跟他耍耍小脾气,那种日子是多么的悠闲自在。
她满心渴望着得到一个受人尊重的地位,让自己能够处在一个与别人平等的位置上,不必见人卑躬屈膝。现在她得到了,却有些矫枉过正了---她从一个诸事不管的轻闲小姨娘,一下子变成了这个家的当家主母,而且还是一个内外兼顾的当家主母。
她光是想想,心里就开始发怵。
可是怵归怵,两副担子,她一副也推卸不掉。那日在后花园庐舍之中,怀远清的话她也听到了。如果真让他缠上沈夫人和怀明弘,也不光是沈夫人的清名不保,怀远驹也是面上无光,怀明弘更是难做---纵然可恨,那也是他的亲爹,真将他怎么样了,是有违天伦的事情。
况且回味怀远驹今天早晨的话语,他对自己经营多年的事业终究还是有感情的。如果真让居心不良的窃去成果,他也是心疼的吧…自己辛苦一些,替他守一阵子,兴许他熬过了心理上的那道坎儿,就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回不回怀府先不说,这份事业他还是会留恋的吧…
其实细想一下,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家里有二少奶奶和谷柔琴,虽然二少奶奶此时沉浸在与良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没用太多的心思在家事上,谷柔琴却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一个人,比之当年的孙姨娘,她更加地心细沉稳。沈夫人那天说的那句:“…早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早栽培你当我的左膀右臂了…”其实倒有几分真心的遗憾在其中。
至于外面嘛…大概更加不用怕了吧?怀明弘是老太太一手栽培起来的经商奇才,又有多年的实战经验。而且…他似乎比怀远驹更能体察人的细微心思,刚刚从帽儿胡同回来,他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跟她说,静静地坐在车厢外面。下车的时候,他先将怀天蕊抱下了马车,又将梦儿抱在怀里,站在一旁看着她踩着脚凳下了车,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府里,中规中矩,合理合仪。
因此,她似乎不必担心两人之间在很早以前那种如轻雾般微薄的暧昧关系,与他合作,应该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而她估计自己出面,也不过是个摆设,凡事怀明弘拿了主意,借她的口说出来,大概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就轻松了几分,翻身起床,披上衣服要出门儿。玉荷闻声走进来,将一个新的手炉塞进她的怀里:“二太太先散散身上的热气再出去吧,您刚从暖被窝里出来,到了外面,一冷一热反差太大,容易受风寒呢。”
她对玉荷的细心很是欣慰。自从她将定儿留在怀远驹那里,她就觉得身边总是缺了些什么。好在她大婚的时候,老太太给她挑了玉荷分过来。这个玉荷心思也挺细,在人面前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与定儿倒有得一比。有时候她正集中精力想一件事,下意识地就会喊“定儿”,玉荷从来都是满面微笑地应她:“二太太,定儿姐姐不在呢,有什么事吩咐我吧…”
她经常想,如果自己当家,除了谷柔琴之外,定儿和玉荷都是可造之材。有两个得力的丫头替自己办事,自己就会省下不少的气力,不必事事亲为---就像当初自己在老太太身边一样。
一想起老太太,她心中黯淡了一下。老太太在她的穿越人生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她从一个丫头到怀府的当家二太太,每一步都有老太太的推扶。可是在这位老人家入土的时刻,她却没在跟前儿尽孝,想想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二太太…”玉荷见她端着茶盏出神,出声提醒她。她回过神来,对玉荷笑笑:“我要去钟慧院。”
“哦…”玉荷的表情波澜不惊,上前扶起乐以珍,给她取来一件棉斗篷披上,陪着她出了门儿。
红白两重事过后,府里的人都快累翻了,没事的人都躲在自己的屋里烤着火睡着大觉,因此这一路往钟慧院走去,只遇上几个抄着手行色匆匆的下人。
眼着着钟慧院就在前方,乐以珍一撩头上的帽子,就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钟慧院的台阶上。他举手捶着钟慧院的院门,那“嗵嗵”的敲门声在冷寂的空气中传了去老远。
乐以珍前后瞅了瞅,好在此时钟慧院门前没有别人。她皱着眉头思量一下,就欲举步上前。刚动了一下,就觉得斗篷的右襟一紧,低头见是玉荷拽住了她:“二太太…”
“光天化日之下,大伯子这样砸弟妹的院门,成何体统?真当这府里就任他横行了吗?”乐以珍凛起眉头来,看起来倒也有几威严,玉荷便松了手。
乐以珍快步上前,对着仍在砸门的怀远清扬声说道:“二哥这是做什么?太太明说要闭门理佛,为老太太祈福,二哥要是有急事,就跟我说吧。”
怀远清突然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见是乐以珍,将贴在门上的拳头放回身侧,转身俯视着她,吊起嘴角轻蔑地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群芳院的小姨娘…我有什么事不需要跟你说,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乐以珍很不喜欢站在台阶下仰头看他的感觉,便踩着石阶拾级而上,站在了怀远清的对面:“二哥要是出了这个府邸,你要砸谁的门我都管不着。但是眼下怀府之中,一草一木皆归我管。太太身体不佳,要净心事佛,我就有义务为她维持一个清静的环境。太太的佛堂里可供着佛祖呢,二哥也是世外仙人,怎么对佛祖就没有丝毫的敬意吗?你这样不管不顾的砸门,让府里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啧啧!”怀远清将眉毛一挑,“这才当了几天的主子?竟教训起府里的男人来了!一个小丫头!好大的口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乐以珍听他说这话,七分的火气也烧成十二分了!是谁说这个男人曾经温恭可亲?是谁说这个男人修道养性,是个世外之人?站在她面前的,明明就是一个无赖!
于是她一捏拳头,端起自己当家人的姿态来,斜睨着怀远清反问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宗祠,调齐宗会里的老人们,将你逐出怀家大门?”
“你敢!”怀远清被将住,脸涨得通红,“你做这种事之前,最好去问问明弘…”
“你错了,二太太如今做事,不需要问过任何人…”台阶上的两个人对峙,气氛紧张,竟然没能察觉有人已经站在了台阶的下面,“有老太太的遗嘱,有五老太爷和老爷的委托,怀家内外大事小情,如今都要请示过二太太才能定夺,二伯你还不知道吧?”
怀远清一听到怀明弘的声音,神情立即缓和下来,转头用一种恳切的目光看着他,出声唤道:“弘儿…”
“二伯…”怀明弘的姿态清冷而疏离,“二太太当家的事,我在这里就算正式知会过您了,因此二伯有什么事,就跟二太太说吧,我娘闭门理佛,已经不管事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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