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以珍认真是将自己关在客房里,除了吃饭,几乎不出屋子。她在等朱琏广和丁夫人的消息,她用看书和写字来打发等待过程中的焦虑和不安。
随从们得了一天的空闲,都出去转街了。乐以珍见玉荷也跃跃欲动,就把她也打发出去了。客栈里有小二伺候茶水,她将门一关,睡足了觉就翻翻书,也难得轻闲了一天。
虽然她看起来悠闲安静,其实她的内心却在翻江倒海。她一直在后悔那天晚上伞行里,她纵容自己的行为。情感这种东西有时候就像是洪水猛兽,关紧了闸门不放出来,那就一直太平无事。可是一旦放开了闸门,想要再收回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了。
从怀明弘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就证明了她的这一点担忧。他对她的情意几乎就明着写在脸上了,贴身侍候的玉荷怕是已经有所察觉,再继续这样下去,跟随来的人都会看出来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人言可畏,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背上不伦的罪名,那会给梦儿和实儿的成长带来无法估量的压力和阴影。
她告戒自己,一定要绷紧心里的那根弦,不可以再松驰下去。京城的事情办妥,立即起程回安平,只要有她的孩子在身边,她就能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外一回事。当她在客房里无意识地乱翻着书,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吱扭”一声打开,又“吱扭”一声关上,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那扇门夹住了一般,又皱又痛。
等到第三天,先是丁夫人那边有了回信。丁夫人果然是做得了男人的主,为了她的翠鹭鸟儿,这位夫人给她的丈夫出了一个主意---趁皇上不在京里这段时间,迅速查抄一批已经掌握的屯有私盐的商户,法不责众,等皇上巡狩回京,面对这一大批的私盐商人,汇通银庄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乐以珍备了厚礼,亲自上门谢过丁夫人,并在丁夫人的引荐下,见到了盐政丁子乾。有句话俗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那笑脸人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丁子乾对汇通银庄再有怨气,自己的夫人已经收了人家的礼,乐以珍又真诚地向他赔礼道歉,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个大的隐患解决掉,剩下的事就只有等着朱琏广上请恩赦的结果了。如果皇上不肯开恩,那么就只有指望佟掌柜翻供,刑部重审了。
总之事情已经在向好的方向运作,所有的人都松一口气。只有乐以珍一个人绷得紧紧的,不防别人,单防怀明弘。
怀明弘为此整日郁闷,岳掌柜和跟来的伙计拉他去喝醉,他便喝得酩酊大醉。深更半夜回到客栈,所有人都睡下了,他一个人闹酒闹得坐卧不宁,便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去敲隔壁乐以珍的客房门。
屋子里主仆二人早就躺下了。玉荷心中无事,睡得很快。乐以珍侧面冲里躺着,竖着耳外面的动静。怀明弘和岳掌柜一帮人脚下绊蒜爬上楼梯的声音,客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她自己这间客房的门响起的时候,虽然她早有准备,还是抑制不住地浑身一颤。身边的玉荷被惊醒,含糊地问一句:“谁呀?”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紧似一阵地敲门声。乐以珍的心“嘭嘭”跳着,手心在被子里捏出了汗,心里暗骂怀明弘冲动,行事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象话。
敲门声越来越大,玉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起身点灯,披上身服,请示乐以珍一句:“二太太,你看…”
乐以珍一咬牙:“放他进来!再不开门,整间客栈的人都不用睡觉了!”
“是!”玉荷赶紧走到门边,她刚刚拉开门栓,门便从外面“嚯啷”一声被推开了。怀明弘惺忪双眼冲进来,直接撞在了玉荷的身上。
“二少爷!”玉荷一把扶住他,送他到桌边坐下来。乐以珍已经披好衣服,当着玉荷的面,这种状况实在是让她很尴尬。
她强压住心中的恼意,起来给怀明弘倒一杯茶,温和地说道:“二少爷喝多了,应该早些安歇才是。”
怀明弘扶着倍感沉重的脑袋,噗出一口酒气来,然后熏熏然地说道:“不多不多,我还能从隔壁走过来,还能认出你和玉荷来,我喝得不多…我有事跟你说…”
玉荷机灵,赶紧拎起茶壶:“这茶都凉了,我下去向值夜的店小二要一壶热茶来。”然后她出了屋子,顺手掩上了房门,屋里便只剩下乐以珍和怀明弘二人。
乐以珍把脸往下一掉,生气地看着怀明弘:“我当你是个行止有度的人,怎么你如此冲动莽撞?你再这样下去,我们俩儿都要陷入窘境,你就不能克制一些吗?”
怀明弘使劲地抹了一把脸,努力地想要镇定下来跟乐以珍说话,结果一张嘴,舌头还是打结:“我克制…听你的…我克制…我还记得那年在淮安,我收到二姐的信,告诉我你有了身孕,已经住进了群芳院。那个时候我就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忍住了立即打马回安平的冲动…后来我生了病,回到家里的时候,你正怀胎十月,面临生产,那时候我也是努力克制,忍住拉上你逃出怀家的冲动…”
“在我成亲的那一天,我心里那个堵呀…我恨不能没有拜堂就咳血死掉,可是我克制住了逃婚的冲动,顺从地拜了堂…我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的内心愿望…如果我当初早回家一个月,早一些遇上你…也许事情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你不要回头想了,过去的事不可逆转,哪里有什么如果?你安心接受现实吧,不要再做无谓的幻想,你要是再糊涂下去,不光是我们两个人,好多人都会面临困境,太太、元凤、梦儿和实儿…”
乐以珍一提这几个人,怀明弘一下子被扎痛了,上前拎着乐以珍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恨恨地看着她:“别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听!这里是京城!只有我和你!就说我们俩儿的事!”
乐以珍被抓痛,皱了一下眉,却仍是很沉定地回视怀明弘,果绝地说道:“我和你之间,什么事也没有…若说有,那就是…我是你的二娘,我有两个孩子,他们是你的弟妹,我的丈夫是你的爹爹,而我和你的娘亲是姐妹相称…”
“闭嘴!”乐以珍的话一字一针一句一刀,字字句句在怀明弘身上扎出血划破肉,怀明弘浑身都发着抖,发泄般地摇着乐以珍的肩膀:“你太残忍了!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你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
乐以珍见他有些魔怔,怕惊醒了其他人,便没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清明而理智的目光看着他。她的心因为自己的理智而锐利地疼痛着,鼻子一酸,有两行泪掉落下去。
直到乐以珍被摇得有些眩晕,怀明弘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他看着乐以珍被摇散的头发,看着她脸上静静洇开的泪水,一种无奈、悲伤、悔恨的复杂心情令他完全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他跌坐回椅子上,埋首在双臂之间,饮泣出声。
乐以珍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感觉脑子和思维又是自己的了。她蹭到桌边,坐在了怀明弘的对面,拿着帕子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自己的面庞,也不出声劝慰怀明弘,任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对面而泣,过了好久,怀明弘安静下来。乐以珍拢好了自己的头发,稳了稳声音说道:“今天的事,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要发生!我们都是生活在群体当中的个体,个体的意志总要在一定程度上屈服了群体意志…你是聪明人,什么道理不懂?你只差一点隐忍一点克制…大概因为你没有孩子吧,等你有了孩子,你看问题的出发点就会完全转移到他们身上,就像我…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给我的孩子一个健康的成长环境,不能给他们的人生涂上污点…”
怀明弘已经无力言语,他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摇了摇,示意乐以珍不要说了。乐以珍也不想再刺激他,她相信以他的智慧,这点儿道理不会想不通,只是这次出京,两个人朝夕相处,让他有些迷失。等回了安平,一切现实重回眼前,他一定不会如此放肆。
何况…回了安平,不论他管不管得住自己,她只要带着儿女离开,一切的爱恨纠葛就都抛在身后,时间会解决掉一切的问题…
“玉荷!”乐以珍冲着门外叫一声。
“来了!”玉荷装出一副才刚急匆匆上楼的样子来,拎着茶壶进了屋子,“二太太要喝茶吗…哎呀,二少爷睡着了!我送他回隔壁吧。”
乐以珍一摆手,玉荷赶紧上前扶起怀明弘,半拖半架,将他弄回隔壁。安置他躺下后,她又回来向乐以珍复了命:“二少爷睡下了…明儿可要仔细叮嘱岳掌柜,出门在外,还有要务在身,怎么可以灌二少爷酒呢?真不像话…”
乐以珍听着玉荷的唠叨,也不答话,自己爬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熄了灯睡觉吧,不早了。”
“好。”玉荷答应一声,吹熄了桌上的烛火,摸索着上了床,躺下后不一会儿就发出轻鼾的声音。乐以珍闭着眼睛,脑子却如同有万马奔腾,乱哄哄的一团糟。
一直到天快亮,她才抗不住瞌睡,渐渐地沉入了梦乡。感觉只是浅浅地眯盹了一会儿,耳边就已经响起了玉荷的声音:“二太太,你醒醒,浩亲王派人送信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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