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之中,外面传来了一阵激昂的喧哗声。朱琏广站起身走到帐房门口,掀帘往外一瞧,回身对乐以珍说道:“皇上回来了,我先去看看,你就在这儿呆着,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晚饭,吃饱了肚子脑筋才好用,晚间皇上得了空儿,会宣你觐见。”
乐以珍也站起身来,跟着朱琏广走到帐房门口,看着他甩开长腿,往人群最集中的地方走去---在那里,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身着明黄紧身猎装的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地往营地正中那顶最大的帐房走去。
乐以珍盯住那中年男子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玉荷说道:“皇帝也会说笑嘛,让他们说得我慌里慌张的,这远远一看,除了衣服颜色与其他人不同,也没见他多长出一只眼两只手来,就是个普通人嘛。”
“二太太!”玉荷吓得拉紧乐以珍往帐内拖,“这里可不是咱们自己家,可不能乱说,这要是让谁听到了,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乐以珍被玉荷摁到床上坐好,无奈地笑道:“你瞧仔细了,咱们这帐房在最外围,里面就咱们俩儿,你何必怕什么那个样子?”
“小心隔墙有耳…”玉荷凑近乐以珍,紧张地说道。
乐以珍觉得她提醒得有道理,自己可不是会朋友来的,十万担私盐还堆在户部的库房里呢,祸从口出,小心为上。于是主仆二人就在帐房内默默地会着,乐以珍将怀明弘和朱琏广叮嘱过的事情,在心里反复温习了几遍。
天将擦黑的时候,门外有人问话:“请问怀夫人在吗?浩亲王吩咐奴婢给您送晚饭来了。”
玉荷赶紧起身去掀开帐帘,看是一个宫女,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拎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玉荷伸手接过来:“有劳这位姐姐。”顺便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宫女的手中。
那宫女本来揣度着这主仆二人被安置在这种帐房里,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进来时脸上淡淡的。此刻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才露出一个笑模样儿来:“行营在外,伙食难免粗糙些,怀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奴婢说,奴婢奉王爷之命,要照顾好夫人。”
“姐姐辛苦了,这些就好,也不特别需要什么了…我跟姐姐打听个事儿,皇上今儿赛马,可赢了吗?”乐以珍客气地让那宫女坐下,笑着问她。
那宫女是在宫中历练的人,并不觉得乐以珍的问题有什么突兀或奇怪之处,泰然地答道:“当然是赢了,圣上文才武德,古今罕有,今儿赛马,圣上拔得头筹,龙颜大悦,正在大帐里与群臣把酒欢谈呢…浩亲王也在大帐那边,估计这一高兴,还不一定喝到什么时辰呢。”
“是吗?皇上果然英武。”乐以珍跟着夸了一句,心里却暗暗嘀咕:皇帝去赛马,哪个敢跑到他前面去?不要命了?
那宫女说完了话,告辞出去了。玉荷在摆好了饭菜,对乐以珍说道:“饭菜还不错…还有一个鸡汤煨茶树菇,这可是二太太爱吃的一道菜呢,二太太快来用饭吧。”
乐以珍倒也不矫情,喝了半碗鸡汤,吃了小半碗饭。玉荷知道她心中有事,能吃下饭就不错了,也没多劝,自己也吃了几口,就将碗盘收进食盒里,放在了一边。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去,乐以珍在帐房内转着圈子,不时地掀帘往中央大帐看一眼。大约到了定昏时分,那大帐内才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络绎而出。
乐以珍赶紧吩咐玉荷:“好像是席散了,快给我重新梳梳头。”
玉荷手脚麻利地架好了梳妆镜子,给乐以珍重新梳了一个盘桓髻,发间别一支老银镶羊脂白玉的簪子,耳珰也是羊脂白玉的三滴水,庄重而雅致,又给乐以珍整理好了衣服。
一切收拾停当,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太监尖细着嗓子在门口问:“怀夫人在吗?”
玉荷挑帘迎接:“公公好!”
“皇上召怀夫人觐见,跟我来吧。”那公公往帐内瞥一眼,对乐以珍招招手。
乐以珍深吸了一口气,出了帐房:“有劳公公带路。”便跟着那太监一路上坡,往营地的中心地带走去。刚刚还欢声笑语的中央大帐,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从门口往里一瞧,太监们正在帐内忙碌着收拾宴席的残局。
那传话的公公带着乐以珍,绕过那中央大帐,上了一段小山坡。在一片平坦的山地上,乐以珍看到了一顶明黄的大帐房,内里灯火通明。门口立着黄龙旗帜,周围有全副武装的内廷侍卫把守。
这就是皇上的春狩行营了!乐以珍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要说错话。
“吴公公,奉皇上的旨意,召安平怀氏来觐见。”那领路的公公指着乐以珍,对门口的一位白面太监说道。乐以珍冲着那位吴公公略一施礼:“有劳吴公公。”
“我进去瞧瞧,你等一会儿。”吴公公一甩拂尘,掀帘进帐。不一会儿功夫,他又出来了,挑着帘子对乐以珍说:“皇上有空儿,进来吧。”
乐以珍又跟在了那吴公公的身后,进了皇帝的行帐之内。她不敢抬头,只拿眼角略微一眼,发现这座大帐是分里外几间的,当她走到里间的门口时,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嬷迎上来,把乐以珍身上搜查了个仔细,才挑帘放行:“怀夫人请进。”
乐以珍知道进了这道帘子,里面就能见到皇帝了。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将头一低,双手交握身前,踩着小碎步,看着吴公公的后脚跟儿,一路跟了进去。
虽然没有抬头,可是脚下的大红提花龙纹毛毡,眼前的明亮光线,都让乐以珍感受到了一种威严。吴公公快走几步,在她身前跪下:“启禀皇上,安平怀乐氏带到了。”
乐以珍眼观鼻、鼻观心,屈膝跪下,俯首三拜九叩:“罪妇安平怀乐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罢,她将额头抵在自己的掌心上,等着皇上发话。
上面好一阵安静,乐以珍感觉再趴下去,汗都要出来了,方才听到一个震声震气的男中音:“下面这位就是乐孝礼的女儿?”
乐以珍正琢磨该不该自己答话,就听一旁有人开腔,是延庆王的声音:“回皇上,正是她。”
“哦…真是岁月催人哪!王叔和皇弟跟我提起她的时候,我想到的还是她当年进宫时的样子,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梗着小脖子跟太后说:我要嫁皇帝!哈哈…”皇帝俯看着乐以珍,由衷地感慨着。
“是啊!年年岁岁,小姑娘已经嫁为人妇,可是皇上依然英气勃发。”朱琏广今晚一个劲儿地讨好皇帝,从刚刚在酒宴上就开始为皇帝唱颂歌。
乐以珍却已经趴得腿都酸了,心中暗道:你们就不能先让我起来?等你唠完了前事后情,我还能起得来吗?
好像听到了她的腹诽,皇帝感慨够了,慢悠悠地说一句:“平身吧,抬头让我看看。”乐以珍松了一口气,尽量保持一个稳稳的身形,站起身来,谦恭地说道:“罪妇不敢直面天颜。”
“恕你无罪,抬起头来。”皇上这种话说得十分顺溜,大概一天总得说个十遍八遍吧。乐以珍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视线一下子从脚前面的三尺红毯,豁然开阔到半个大帐。
只见前方的龙椅主位之上,端坐着四十岁左右的弘化皇帝,眉眼与朱琏广有五六分相似,却比朱琏广多了一些威煞之气。他的身边侍坐着一位妃子,绮丽华美,娇艳可人。在他的左侧,延庆王爷垂着眼皮,一脸的肃然,右侧便是浩亲王朱琏广,正温和地看着乐以珍,那炯炯的眼神中传达着一个信息: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
这当口,皇上已经上上下下打量过了乐以珍,指着她跟延庆王说道:“我记得乐孝礼虽然词功了得,长相却是一般,怎么他的女儿会是这等好模样?”
乐以珍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正在被观光客品评着毛色体态。可是她还不得不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的傻笑着,对弘化皇帝一躬身说道:“皇上谬赞!”
“你那时候一心一意要嫁给一个皇帝,现在还会这样想吗?”弘化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乐以珍暗暗一咬牙: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是你杀光了人家全家,乐小姐现在就算不是皇妃,好歹也会是个王妃吧?你把人家打入万丈深渊,还要问人家一句“你还爬得上来不?”皇帝说话就不用照顾听者心情的吗?
“儿时愚鲁,让皇上见笑了。”乐以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既端庄又真诚,“皇上乃真龙下凡,唯有那些凤命女子才配得上伺候皇上,罪女凡胎俗人,也就配在安平的麻雀窝里呆一呆吧。”
“哈哈…”弘化皇帝被乐以珍这话逗乐了,抚掌大笑。她那一句“凤命女子”,让皇帝身边那位妃子非常受用,笑着说道:“皇上,这位怀夫人好灵俐的口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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