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们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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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亭是沈同达三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与他的两个哥哥仕途腾达截然不同,他博研群书,却赋闲在家。不是他科举不第,而是他压根就没有走科举入仕这条路。一般人提起这位沈三公子,都只道他闲散洒逸,不喜仕途险恶。殊不知一父两子为官,一子在野经营上下官商关系,是沈同达当年有刻意安排。
因此沈若亭的府邸虽不似富贵人家那般繁丽堂皇,却也不似一般读书人家那般清简。从接待乐以珍和怀明弘喝茶等候的这间正厅,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品味来。厅内陈设疏落有致,细细看来,每一样摆设都是大有来头的。
乐以珍对古董不太在行,但是在怀府那样的人家呆久了,熏陶之下,眼光也精尖起来,虽然好些东西她讲不出渊源,但她却多少能辨出些品相好坏来。
因为之前在茶楼,怀明弘问起她在现代有无定亲一事,勾起她埋在心底很久的那件伤感往事,她心里一直闷闷地,懒得说话。此时坐在沈家客厅之中,她的目光定在左侧的一只原始瓷提梁盉上,青中泛黄的釉色,四道连续的水波纹,一看就是很古远的东西。
怀明弘知道自己问错了话,一心想找个机会道歉。可是乐以珍的神情过于专注,以致让他感觉自己开口说话,她也未必能听到。
“二太太喜欢这只盉?”门口有人说话。乐以珍赶紧缓回神,起身看向来人。只见他三十刚过的年纪,头戴青缎方巾,身穿银蓝如意纹天华锦的鹤氅,脚蹬一双蓝绫宝相花纹锦靴,面孔清瘦白净,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而在他的眉眼鼻型上,乐以珍清晰地看到了沈夫人的影子。
乐以珍猜到来人便是沈若亭,不过她还是谨慎地等怀明弘开口介绍:“二太太,这位就是我三舅父。”
“舅老爷…”因为他无官无职,乐以珍也不必行跪拜之礼,只是略一屈膝福身。沈若亭踱步上前,一指那只提梁盉:“二太太认得这只盉吗?”
“舅老爷说笑,我见识浅薄,哪里识得这种宝贝?”乐以珍倒不是谦虚,她是真不认得这东西。
“我刚刚站在门外,就看到神情专注的盯着这盉瞧,大概你是瞧出些来历的,不如说来听听。”沈若亭用一种研判的目光看着乐以珍。
乐以珍这才意识到,此番可不是串亲戚来的,这种场合,需要她展现出怀氏新当家人的见识来。如果自己在此时露怯示弱,那么怀沈两家新的攻守同盟,怀家就会处于劣势地位。
她吸一口气,笑着对沈若亭说道:“这只盉我倒真是没有见过,不过从它的釉色和纹饰、造型来看,应该是商周时期的礼器。”
“哦?”沈若亭发出一个疑问的声音来,专注地看着乐以珍。乐以珍倒真不怕他看,目光坦然地迎着他的注视,直到沈若亭绷不住,笑了:“这是西周早期贵族之家在正式宴飨的场合使用的盛酒器物,二太太眼光还是不错的。你从哪里看出来它的年份?对古器有研究吗?”
我从哪里看出来的?当年我们省博物馆举办商周春秋时期的陶器展,展出的可都是这种东西,既然你非让我说,我就冒险猜一下好了。
乐以珍心里这样嘀咕,脸上却不得不继续挂着微笑:“舅老爷过奖,我哪里有什么眼光?更谈不上对古器有研究,我是…恩…随口一猜,舅老爷不要见笑。”
沈若亭也不欲一直跟她谈论古董,便随意一笑:“二太太请坐…弘儿也坐。”
三人坐定,怀明弘琢磨着这开场白还是自己来比较合适,便对沈若亭说道:“舅舅,老太太的丧事办完后,我爹一直悲伤不能自拔,族里商议定,暂由二太太代我爹掌家。二太太今日刚去行里见过我家的掌柜,出来后便说应该拜见外公。我便跟她说外公事忙,见过三舅也是一样的。”
“噢…”沈若亭脸上的笑意像是用一种强力胶水粘牢在眼角眉梢一般,既不会太热情,也不会太冷漠,恰到好处,纹丝不改。
“我此番前来,第一件要答谢沈大人周护万盛米行的事。前方将士保家卫国,按说身为大月朝子民,为他们筹一些粮饷是份内之事,虽然怀家拿不出十万石粮的数额来,但为解沈大人的燃眉之急,为前线将士能吃饱肚皮上战场,万盛米行愿意捐二万石粮,三日后这批粮会运至总督府,还请舅老爷向沈大人代为转达怀家至诚的谢意。”
“好!”沈若亭的嘴角略略往上一勾,笑意加深一分,“只是…这几日奉西这里,军粮已凑齐备,不日将发往蒙古前线。倒是我二哥那里,也背着十万石的军粮任务,没有凑齐呢,如果我说把万盛米行的粮食发往渠岭,支援了我二哥…二太太不会有异议吧?”
“都是为国募捐,这批粮食算在亲家公的名下,还是算在二舅老爷的名下,对我们万盛米行都是一样的,只是…”乐以珍想起孙掌事跟她提及的粮税一事,绽开唇角一笑,“如果这批粮押往二舅老爷的治下,我若开口为万盛米行求免粮税,怕是再没有理由了呢。”
“粮税?”沈若亭略一思索,“朝廷的免税条例,也不光只有捐粮这一条…此事我明日派人给二太太回话,你看可好?”
“让舅老爷费心,多谢。”乐以珍起身郑重谢过。三个人又随口聊几句两家的家事,乐以珍揣摩着目的已达到,该告辞了。于是她说道:“今日造访府上,纯是意外兴起,也没给舅太太和小姐们备一份礼物,就不好意思叨扰她们了。他日闲时,我一定特意登门来见过舅太太。我还要去看我们老爷,这就告辞了。”
二人辞了沈若亭,出了正厅的门,正往沈府大门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表哥!表哥!”
声音娇脆悦耳,乐以珍回头,就看到一位芙蓉花儿一般水灵鲜亮的小姑娘向他们这个方向跑来,身上那件绯红色的毛氅随着她快速的跑动节奏而鼓荡着,白色兔绒镶边的帽子原本戴在脑袋上,跑近的时候,往怀明弘的方向一扑,那帽子就掉到了背后,现出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和俏皮灵动的一双大眼睛。
“表哥!你来了怎么不找我玩?”在场三个人,那小姑娘似乎只能看到怀明弘,连沈若亭都不放在眼里。
“我有事要忙,今儿不是来玩的,等哪天闲下来了,我来看望舅太太,一定找你玩,好吗?”怀明弘像哄蕊儿梦儿一样,哄着眼前的小姑娘。
“你撒谎!你上次就说很快就会来找我玩,结果我一年多都不见你的人影,我不管!今天不吃过午饭,我就不让你走!”小姑娘赖皮地拖住怀明弘的胳膊,嘟着嘴巴不撒手。
“小倩!不许胡闹!二太太还在这里呢!过来见过二太太!”沈若亭虽然板着脸,但是他的语气明显有溺爱的意味。
乐以珍已经猜出她是沈若亭的女儿了,笑盈盈地看着她。谁知道那小倩将眼睛一翻:“二太太?就姑夫前一阵子刚娶的那位吗?她来做什么?”
乐以珍听她这语气不善,便敛了笑容,沉着等她即将发表的人身攻击言论。谁那小倩突然眼珠一转,神态陡然热情起来,上前冲乐以珍一屈膝:“见过二太太。”
“好漂亮的小姐。”乐以珍觉得这个小姑娘过于精怪,不敢掉以轻心,便微笑着随口夸一句。
“我漂亮吗?”小倩顿时眉飞色舞,贴到乐以珍的身边,“还是二太太有眼光,我的几位哥哥都说我是丑丫头!每天都来打击我,真是没有良心!”
说完,她拉起乐以珍的胳膊,回头对沈若亭喊一句:“爹,我跟二太太说句话,你们别听哦!”
乐以珍被她扯着走出去二十几丈,回头看两个人男人远远地站着,正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乐以珍拖着小倩站住:“别走了,就在这里说吧,他们听不见了。”
小倩往身后瞄了瞄,凑近乐以珍的肩头,大眼睛一转,轻声问道:“二太太,我表哥这次回来,有没有说要纳小呀?”
“纳小?”乐以珍觉得好笑,“我们家还在孝期呢,你表哥此时纳小,还不得被长辈们拖出去打一顿呀?你想什么呢…咦?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小倩的脸“腾”地红了,“我…那个,不会真的守满三年,不让纳小吧?要是亲上加亲的事…可不可以通融一下呀?”
“你…”乐以珍简直震惊地无以复加,“你几岁了?”
“我下个月及笄呀!满了十五岁,我就可以嫁人了!”小倩提到自己的年纪,很沮丧地咬了一下嘴唇,“我只恨我晚生几年,让那个郭家小姐抢了先!可是我不介意做小呀,只要能跟表哥在一起,我愿意给他…恩…”
她到底是害羞,没能说出“妾”这个字来,只是涨红着脸,用一只期待的目光看着乐以珍:“我跟我娘提过,我娘骂我疯了!我原本想找姑姑商议的,可是她常年深居简出,连我奶奶都难得见她一次,我就更是见不着了…二太太,听说你们家现在你说了算,你给我说一说好吗?亲上加亲是好事,你们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也很喜欢我的…我爹娘肯定不会让我等三年,他们现在就张罗着给我提亲,所以…”
小倩说到这儿,眼眶有些红。乐以珍被她惊得差点儿咬了舌头,在心里反复惦量过说辞,才敢开口:“哦…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份尊贵,到我们家做小实在是太委屈你,你爹娘断断不会让你担这份委屈…还有…这事也得你表哥答应才好,他怕是不忍心委屈你的…”
小倩一听乐以珍是推脱的意思,马上急了:“他不答应又怎么样?你刚刚不是说,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吗?你是他二娘!又是当家主母,你说娶,他敢不应?至于我爹娘…他们敢不放我,我就死给他们看!”
“这个…”她的请求如此突然,乐以珍又被她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话语呛住,一时想不出如何回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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