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的情绪刚刚平复了些,尹天衣为了不让她多想,特意找了事做。那天,安子正和尹天衣下围棋,正走在兴头上,在尹天衣的无数次让步下,渐渐显出将胜的苗头,突然安静的草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停下手中的棋子,循声望去,远远地,跑来一个熟悉的人,仔细一看,那不是迟旭是谁?
迟旭在他们面前停下来,轻身一跃下马,见他们二人均已是农民打扮,只是通身的气质掩盖不住以前的身份。
迟旭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他们是如何的尊贵,如今却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甘做农夫农妇。
“主子,你们果真是在这。”
“迟旭?你怎么有空来?这么急着找我们做什么?”安子不禁问道,顺手拈了一子。虽然话里带着讶异,语气却不觉得对迟旭的到来感到奇怪。
迟旭见安子消瘦了不少,行为举止竟有些木然,鼻子一阵发酸,有点责怪地看了尹天衣一眼,尹天衣会意,淡淡一笑,对着迟旭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提那些伤心的事。
迟旭不明白尹天衣的意思,对于慕容惜来这里的事,他不了解,这次来,不过是要告诉安子一个事实。
“主子,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迟旭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他不能把握这个事实说出口以后,安子会有什么反应。
“哦?说吧?”安子微笑着,平静地说道。经历了那样心理的磨难,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第一件事是:子虚不是完颜宗弼杀的。”迟旭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安子。
安子一僵,尹天衣脸色随即阴沉下来,手中的棋子重重地一顿,瞬间化成粉末。
“你可以回韩府了,素素,我们回屋去。”尹天衣起身,扶着安子说道。
迟旭不明就里,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的举动:“主子……”
安子轻轻推开尹天衣,依旧神色平静地说道:“天衣,没事了,让他说下去吧。”
迟旭从他们的反应中猜到了些什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尹天衣,却不敢再说下去。
安子见迟旭不敢再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待迟旭坐定,径自说道:“迟旭,说呀,你怎么不说了?子虚是慕容惜杀的,对吗?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我想了解的是,你怎么知道的?”
迟旭看了看尹天衣,尹天衣很无奈,黑着一张脸,却没再制止。
迟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直后悔不该这么冒失地跑来,当下已无退路,只得说道:“是张成路告诉我的,他其实早就知道真相了。可惜他一直没有说,直到……”迟旭顿了顿,又说道,“他被秦桧发觉身份,处死了,临终前才告诉我的。我一听说就马上找主子,可惜线楼的人到处找也未曾找到,后来我想,子虚安葬在着,会不会到这来了,这才找到这的。”
“张成路?就是那个潜伏在秦府的那个?他果然有问题!”安子回想起在绣庄时,第一次见到张成路的情景,那时她就怀疑过他。
“是的,他故意隐瞒不报,按照我们的规矩也应该处死。”迟旭惭愧地说道。
“这么说来,是他告诉慕容惜子虚葬在这了。”安子轻声说道,“他替慕容惜保守秘密,不会又是因情所至吧?那他就太对不起他的妻儿了。”
“主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确如此,慕容惜花容月貌,又处境艰难,他因同情生爱慕,本来也想过把实情报告的,可惜看到慕容惜流产了,怕主子会对她施加报复,便不敢说出口。”
“算了,人都死了,多计较也无用。”安子无所谓地说道,太多的仇恨已经让她心身疲惫,她不想再计较太多。况且,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她应该计较的。
子虚明明知道酒里有毒,却仍然喝了,如果是别人,他定是不会喝下毒酒的,但是敬酒的是人慕容惜,所以他喝得义无返顾。他觉得他始终欠慕容惜的,他未能保护他们从小建立的感情,甘愿以命抵偿。说到底,他还是爱慕容惜。
既然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让他们在地下共续前缘吧。
迟旭和尹天衣都没想到安子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愣在那,担心她是不是伤心过度,不大正常了。
安子见他们二人严肃的表情,笑了笑,说道:“你们不用这样,我已经想通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人总要往前看。张成路死了,他家里还有妻儿,你照常按月例发放银子,别委屈了他们母子,虽然在这件事上,他做得有失偏颇,但也为线楼立过功的。”
“是,主子。”迟旭应道。
“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一件事么?”安子故作轻松地问道。
“第二……”迟旭这回真开不了口了,安子已经知道子虚死亡的真相,她变得如此消瘦,肯定是已经伤心过许久,子虚已死了许久,她已经伤心过了,即使现在再怎么难过,也不至于此,她这样的反应,只有为那个人。
“说呀。”安子见迟旭吞吞吐吐的,越发感兴趣地问道。
“素素……迟旭来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给人家上碗茶?你做的酸梅茶迟旭还没喝过呢。”尹天衣打断她道。
迟旭会意,赶紧惊喜地说道:“是吗?主子还会做酸梅茶?这我倒真想尝尝了。还别说,这一路赶来,我还一口水都没喝过,真有些渴了。”
安子闻言,赶紧起身,说道:“真是把你怠慢了,你坐会,我很快就来。”说着进了屋子。
尹天衣见安子进了屋,做酸梅茶要一会功夫,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皇宫里的事?还是金国又要开战了?”
“都不是。慕容惜来过这?难怪秦桧一直找不到她,她父亲慕容渠死了,正想叫她去举丧呢。”
“她走得比她父亲更快。”尹天衣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来就是说这个?”
“当然不,我原是想告诉主子,完颜宗弼死了!那天他中了两箭,回去之后,一直高热不退,嘴里又说着胡话,挨了几天,熬不住咽了气了。”
“啪”地一声,两人惊得赶紧回头,只见一个空碗猝然落地,门边走出来安子的身影,白着一张脸,怔怔地看着他们俩。
尹天衣有些后悔,她怎会不知道自己叫她泡茶是为了引开她呢?她压根就没去泡茶。
“素素……”
“主子……”两人惶然说道。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安子木然说道,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脚一软,便跪在一地的碎瓷上。
殷红的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尹天衣大惊,慌忙将她抱起,迟旭也开始手忙脚乱地帮他找金疮药。
两人忙活了一阵,确定安子无大碍,只是暂时的气血攻心,晕厥过去,等心情平复就好了。
“迟旭,你先回去吧,素素若看到你,怕又会勾起伤心事。”
迟旭担忧地看了一眼安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不该来,你们已然归隐了,就不应该再问世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来了,主子……就交给你了。”说着迟旭跨出了屋子。
望着迟旭远去的背影,尹天衣叹道:“既然来了,有的东西就无法避免了。抛却不了红尘俗事,归隐了人,归隐不了心。”
傍晚时分,安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渐渐地梳理了情绪之后,才猛然想起迟旭的话,这一想,只觉得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她想哭,想呐喊,却喊不出来,就这么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尹天衣收拾好了行囊,将它们放到安子跟前,安子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茫然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离开这里啊,我想,你有的事情需要了结。”尹天衣温和地说道,“你现在的身子不宜骑马,我准备了马车,即刻便可启程。”
安子定定地看着尹天衣,他俊美的脸,还有那双桃花眼,都在温柔地看着自己,没有一丝不情愿。一时间,她百感交集,自己何其不幸,遇到一个又一个劫难,自己又何其幸运,遇到他们三个爱自己的男人。完颜宗弼爱自己的方式是占有,子虚爱的方式是呵护,而他,却是成全。
泪,终于从安子的眼里滑落,她紧紧地抱着尹天衣,开始放声大哭,把积聚了这么多天的伤心难过,还有内疚,统统地宣泄出来。
他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了,她误会了他那么久,他都还没解释清楚,就这么死了。他是为安子挡的那两箭,那两箭离心脏那么近,他倒在安子面前的时候,手上还紧紧地抓着两把的箭,他抓不住了,才用自己的身体挡的。从理性来说,他应该杀了安子,可是他却下意识地保护她。
可是安子曾经那么恨他,摧毁了他最重视的东西,把他的骄傲和伪装生生地撕了。在别人看来,他高高在上,骄傲跋扈,可是安子知道,他心里很脆弱,也很自卑,他不过是用战场上不断的胜利掩饰自己的自卑。
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从最开始遇见他,他那句“装,你继续装”开始,他就激起了安子莫大的兴趣,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为了寻找一个女人,不远千里,来到敌国,那是怎样的隐忍伤怀?
他始终是骄傲地爱着,即使明明知道安子不吃他那一套,也不愿意放下身段,可是他为了她,不惜两次在危险的时候亲自到宋朝,不惜将自己身上能解百毒的佩玉送给她,甚至不惜挺身而出,为她挡下致命的两支箭。
安子永远记得,那个夜里,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听着他压抑的声音,讲述自己的过去,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安子表露自己的内心,尽管是背对安子。
明明相爱,却始终互相伤害,如果其中一人可以低下头,可以忘记一些东西,可以继续埋头做鸵鸟,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其实……我爱他……从他是千行开始,我就爱上他了……只是一直不敢承认……我还没有跟他说这些,他怎么可以死了……”
安子不断地喃喃自语,宣泄着自己,尹天衣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他何尝不明白安子的心思?当一个女人恨到可以摧毁千军万马时,恰恰说明了她其实是爱他的。
他们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呆在木屋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安子觉得生命里有很多东西应该要懂得珍惜,她已经失去了两个深爱的男人,现在的平静已经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尹天衣,是一个能给自己幸福的人,他们在那快乐地生活着,很快,安子怀孕了。
安子的身体受过无数次伤,这次的怀孕,显然在两人的意料之外,即将为人母的喜悦让安子觉得上天赐给了自己太多的幸福,她想,一辈子就这么安静地过下去。
可是生活总有许多变数,乱世生存,谁能真正避过纷争。凤凰尚且需要在烈火中涅磐,安子也不例外,最后的劫数终于来了,人生如戏,有太多意外和偶然让人应接不暇,也许冥冥中,一切都有了定数。
从那个清晨开始。
安子不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很惭愧地什么东西都不会做,于是在某一天,两人决定到最近的镇上给未来的孩子添置些东西,安子已有六个月身孕,原本尹天衣不想让她在路上颠簸,架不住安子的再三请求,还是答应了。
许久未到集市,尽管连年征战,镇上的集市不太繁华,不过对于寂寞惯了的安子来说,总算见了点人气,两人买了很多东西,从衣服,玩具到奶牛,一应俱全。
两人满载而归,那头奶牛费了好大的劲,特意请了卖奶牛的伙计送到木屋。小伙计年方二十左右,挺清秀的一个小伙子,他小心地将奶牛关好,交代了一些喂养等事项,不卑不亢地接过尹天衣的赏银,便赶着运牛车回去了。
安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有一丝淡淡的不安。
“天衣,你不觉得这个小伙计有些怪异么?”
“他不是养牛人。”尹天衣点了点头,说道,“我方才给他银子的时候,特意看了他的手,他的左手光滑平整,右手却有许多茧子。若是普通的农夫,应该是双手都有茧子的。而且他的气质也不像个农夫。”
这些也是安子注意到的,安子担忧地看了尹天衣一眼:“我们不该这么冒失,让一个外人跟到木屋来,都怪我……”
“没事,有我在呢。”尹天衣将安子拥入怀中,轻轻说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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