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刚刚柳姐姐说这小东西只是畜生，我却以为不然。”看着柳真对自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样子，贞儿心里解恨。她脾气好也并不代表没有。此刻你瞧不起我身份在前，打扰咱约会在后……贞儿磔磔一笑，心说小爷倒是想看看谁玩得过谁。见朱祁镇听到自己的话眼睛微亮，知道对方已经有些感兴趣了，心中不禁洋洋得意。

　　似乎是找回了大学社团里忽悠来忽悠去的感觉，贞儿笑语晏晏道：“朱熹夫子说过格物至理的法子，贞儿不才，也愿一试。”虽然不屑于朱熹那死封建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点，但此刻贞儿还是很庆幸那老爷子给自己留了这样一句可以利用的“名人名言”作为理论基础。

　　“哦？贞儿要格物，我倒要听听。”媚而不狂的声音响起，贞儿不由抿嘴一笑，看来今日的观众还真是越来越多。侧头看去，果然是高宓儿和樱儿两人。只是看了眼那两人又看了眼自己，贞儿第一次觉得应该置办两件新衣服了。

　　甩去多余的念头，贞儿条理清晰，侃侃而谈，“蚁类，体积短而弱小。在觅食的过程中，往往是团结在一起，对着往往是大于自己数百倍的虫类发起攻击。团结协作，这是它能够生存下来最宝贵的品性。而如今入秋之际，它们却已经开始筹备冬日积粮。人生在世，有多少人明白其中未雨酬谬的道理？更何况，其身为小小虫类，当世之胜之于它者有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可它们的强处却在于可以满怀期待、竭尽全力的活下去……”将掌中的蚂蚁重新放回地上，贞儿吸了口气，“柳姐姐，不知道我说的对是不对？”挑衅的抬头，望向柳真。

　　的确，在这世间，我万贞儿的确只是一只蝼蚁，而你则身份高贵。但并不代表我就可以认你随意践踏。在这宫里，的确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但也不是少了你一个我就活不下去。然而，此刻的贞儿却没有想到，将来柳真带给自己的伤痛竟是那样令人铭记入骨，思绪成灰。

　　“贞儿，你知道的好多啊。”樱儿小白花般治愈的声音飘过来，把此时贞儿刚刚燃起的小宇宙消灭于无形。宓儿一旁笑意潋滟，眼中却闪过一丝惊讶。贞儿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朱祁镇的表情，就被宓儿笑着拉了过去，对方手上的力道让她差点呲牙咧嘴的叫出声来。

　　宓儿脸上笑容浅绽，但心中懊悔万分。今日贞儿来寻自己之时，她正在准备着给沈思的密报，是以贞儿小脑袋一出现，她就一个脑磕把对方砸了出去。她本想着这么短时间，贞儿来不及惹出什么麻烦。可如今看来，还真是自己小瞧她了。一番话锋芒毕露，别说是柳真这样的人精察觉出了其中的敌意，只说那作壁上观的皇帝又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

　　还敌以一击的确重要，但做得这般明显，还当着皇帝的面，大概也只有这笨蛋一个了。趁着朱祁镇吩咐陆林打点其他之际，宓儿将那搞不清状况的人扯到了一旁。那个叫樱儿的丫头似乎是要跟过来，但被自己一眼钉在了原地。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宓儿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其中恼怒。

　　贞儿听她话音正式，眉头一皱，吸吸鼻子，“她瞧不起我。孔雀的德行，我不嫌弃她，她还嫌弃我上了。”想起对方像是看垃圾一样的表情，贞儿就是恼怒。打了个哈欠，贞儿困眼朦胧的看了眼宓儿，”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先站着睡一会儿……好困。”真奇怪，明明刚刚和朱祁镇聊天的时候，还挺精神的……

　　宓儿看她万事不挂心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恨，见那边柳真的目光已经是第六次转到这里，不由低声提醒她，“你可不要再招惹柳真了。”见贞儿小眼睛怒视过来，头疼的加上一句，“不要在皇上面前招惹她。”

　　“那她要是气我怎么办？”听对方提到皇帝，贞儿这次恍然大悟。回想刚刚自己的行为，也不禁黑线。看了一眼正在与樱儿谈笑的朱祁镇，贞儿心虚，想那人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他吃柳真的飞醋吧？脸上烧红，用力锤了两下自己的头。只是刚刚那股子邪火，看着那人墨色的眸子就燃得愈旺，以至于不知深浅的烧到了柳真身上。现在想起来，那柳真的父亲乃是朝内最牛气的人事部门一把手，当真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可以把自己弄得生死不知。贞儿想到这儿，再看朱祁镇的眼神中已然多了几分谨慎——

　　此男祸水，不可多看，鉴定完毕。

　　朱祁镇虽在谈笑，却一直暗暗观察的这边的情况，见那少女先是不在乎的打哈欠，到后来再看向自己的眼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戒备，不由大感好奇。

　　见贞儿默默的也不说话，宓儿以为是对方又在耍什么小脾气，最后只得劝道：“这样好了，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不动她，我就回头帮你出气。如何？”

　　贞儿迷糊间听得这么一句保证，当真喜出望外。小眼睛一眯，但脸上还假装犹豫，“你说的是真的？”那不信任的眼神看得宓儿心堵。

　　“不信你就看着。”见对方危险迷人的眼睛眯起，带有十万伏特电力的眼睛秒向柳真，贞儿背后摆了个“V”的手势。很好，激将法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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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一脸温良恭俭让的柳真调整好笑容，“真儿这里准备了些点心来，皇上要不要尝尝？”口气温婉，俨然已是一副宫妃的模样。

　　“哦，贞儿准备了点心？”贞儿正打着哈欠打盹，就看到那双墨色的眼睛向自己看过来，一口气憋在嘴里，连咳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莫名其妙的看过去，心说关自己什么事？

　　“皇上，不是万贞儿小姐，是柳真小姐自己带来的点心。”身后陆林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传入众人耳中。在贞儿听去，为何从那冷冷的语气中硬是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此时朱祁镇才突然想起柳真名字中也有一个“真”字，不由有些尴尬。“柳儿姐姐不如把吃的东西拿出来吧。樱儿都有些饿了。”樱珠恰好解围，柳真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只是当皇上那一句“柳儿”，心里顿时一揪。恶狠狠的看了眼罪魁，这才将精心准备的食盒呈了上去。

　　莲蓉羹、芸豆卷、绿豆糕、冰花蜜碗。摆放精致，显然是费了心思的。“这是昨天真……呃，柳儿自己做的，”既然皇上已经改口，自己自然不能不随着。柳真心里火大，但口气还是装得柔柔的，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皇上和几位姐妹们尝尝，是否合胃口？”

　　朱祁镇含笑捡了一块芸豆卷，道了句“有心”。柳真闻言一喜，小脸红扑扑的样子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可爱。樱儿跟着拿了莲蓉羹，到了贞儿这里当然是百吃不厌的绿豆糕，而宓儿则是捡了最后一样冰花蜜碗，翘起嘴角道：“巧了，它叫‘蜜’我也叫宓，倒是同名了。”贞儿知道她是暗讽柳真与自己同名之事，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才将掀起的嘴角生生压了下去。

　　“宓儿姐姐说笑了。这点心如何能和相比？”

　　“也是，比起这点心，我还是有些信心的。”见宓儿樱唇轻动，悠然尝了口那冰滑的液体，看着柳真越来越明显的青筋，低声道：“不错，味道是品出来了。”一旁朱祁镇未有一语，目光悠然看向院中花草，乐得清静。

　　一边腹诽宓儿自己嚣张却不让自己出头，一边不亦乐乎的啃着绿豆糕，贞儿突然感觉这样的小相亲会其实也挺好的。虽是一男多女，虽是气场诡异，虽是男主心不在此，可是自己为什么心里就这么雀跃呢？像是突然发现了生命的意义……

　　然而直到看见柳真苦苦硬撑的风仪，贞儿才终于良心发现，替她说一句，“宓儿姐姐若是喜欢多尝一些就是了。”却不料好心没好报，反而被柳真一记白眼。贞儿不由一愣，随即苦笑，呐呐含着那块绿豆糕，心说自己还真是好心没好报。气氛一时尴尬，而那主角似乎还在神游外物之间。

　　“皇上，皇上？”宓儿在沉默中第一个爆发。第一声还是小声柔语，然第二声已是压制不住的小高音了。想她蓝宓儿到哪里男人不是趋之若鹜？碰到这样一个，不由自尊心大损。柳眉一竖，已将那精致冰碗放在一旁，语气更差，“皇上！”

　　“皇上，宓儿姐姐再叫你。”揪了揪对方的衣摆，樱儿歪头道。朱祁镇这才貌似刚刚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宠溺的拍拍樱儿头顶，转而向宓儿，好一个风轻云淡的态度：“宓儿刚刚说了什么？”

　　一时间，贞儿似乎是看到了成片的厚重乌云飘到了宓儿头顶，在柳真的暗笑中祈祷宓儿千万不要这么有个性的暴走。好在宓儿只是脑后黑线，面上笑容僵硬却依然好看。

　　“皇上似乎对这花花草草的兴趣比对我们的大得多？赏花莫若赏人，皇上是否可听过？”目光莹然而坦荡，听得贞儿顿感五雷轰顶。

　　自己听错了吗？刚刚宓儿的意思是——喂，咱都是来相亲的，你应该看我们，看花有什么用！

　　“赏花莫若赏人？”朱祁镇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接，饶是镇定脸上也微微红赧，“宓儿的意思是？”

　　“当然是看我们了。樱儿和我都是一大早就起来打扮了，想必柳姐姐也是……”宓儿笑容甜甜的，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皇上，女为悦己者容，您应该理解吧？”贞儿彻底被雷劈到了，恨不得握住宓儿的手，问上一句你是不是也是穿来的。只是……贞儿嚼着绿豆糕，心想为何说起打扮，连柳真都提了，却就是不提自己呢？要知道，自己也是换了件衣服才来的啊……

　　脑中不停为宓儿翻译，心中解气——

　　“皇上您也是成年人了，谁不知道您看我们几个是为了挑一个或几个当老婆？装十三个什么劲儿啊，直接看不就完了……枉费我们打扮费了心思，你却只看这些破花！”其中强悍之意，连暧昧如柳真般露骨的都不由愣住。

　　直白，绝对的直白。

　　此刻的宓儿，眼神纯粹，却让人不生亵渎之意。然而，贞儿却似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丝一闪而过的笑意。

　　愕然，随即嘴角也挑起一笑——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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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十三，即（13），又作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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