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林凡推门走了进去,原本就极小的房间,因为久不住人而更显幽静。这个房间的主人陈小落,早在一个月前就因为急性肺炎,不肯就医而去世。生前遥遥相望,冷漠狠心的林凡,却在人走之后,继续租下这间房子,日日怀念,房间里的一物一什都不曾动过。
一脸茫然,毫无表情,林凡关了门,步履轻飘飘的走向窗边,无焦距的眼睛,游离很久之后,终于抓着救命稻草般,落在写字桌上,一本翻开的颜体字帖上俊秀飘逸的黑字,却是伤到刻骨的一首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旁边临摹的纸上写到这里亦是顿了笔,重重的一个黑点,之后再无下文,往上看也只是一阙哀切的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厚重的疼痛在胸腔之中翻腾,然而,林凡仍旧面无表情,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想写点什么,却又觉得不该脏了她的字,便拉抽屉找纸。不小心瞥见里面厚厚一叠字,便放下笔,拿出那些字来看,上面的都是些诗词之类,然而下面的字却似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扎在本就疼痛难忍的心脏。厚厚的一沓字,只有一句话:林凡,你可知,我是很爱你的吗?
眉紧紧皱了起来,握着纸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终于猛一咳,鲜血点点,缀在那墨迹早干透的字上,艳红而刺目。
是的,那个骄傲的女子,曾经不只一次,站在他面前说爱他,他却嗤之以鼻,非但不予理会,反而,想尽办法伤害她,总是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伤了她也在所不辞.
其实,这样奇异的女子,怎么可能会不爱呢?他只是无法相信她会爱他,她究竟爱有多深,是否足够他这辈子不会再失去?每一次面对,总觉得恐慌,万一就这样交付了真心,再被退回来怎么办?他其实那么爱她,经不起失去,索性,不拥有。
直到一个多星期未有她半点音讯,她的同事都来找他要人,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家人也打电话过来问女儿行踪,这才慌了手脚,跑去她的住所,用钥匙打开门,人就蒙了。床上咳的满是血,人却平静的躺着,面无表情,亦无血色。奔过去拉她,手脚冰凉,早已断了气息。
总算相信,原来,她把他看作生命的全部,对他感情冷却的同时,连带的,还有她的整颗心,所以,宁可死.
悔之不及,芳华已逝。
余下的,只有空到无知觉的生命。
辛辛苦苦,两个人相爱着,却斗了半生,伤害了半生,那女子自私的扔下他走掉,让他为她这般刻骨铭心的痛着。
又是一声咳,血又溅了满纸,林凡却是淡淡的笑了,尽管凄苦无比,那殷红的唇依旧一点点上扬着。
“若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会放开她吗?”猛然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空如回音,冷若冰霜,只带一丝嘲讽的怜悯。林凡惊诧的抬头,却无人影。“谁?”反射性的问着。“不要多问,回答便是。”那声音又起。林凡呆了呆,回思状况,眼神复杂起来,声音却是坚定如铁:“死也不会!”“听好,她的灵魂已在另一个时空借着别人的身体重生,因你二人缘未尽,本王送你过去,以续前缘。但这个时空的身体便是死了,你可愿意?”那声音冷淡却严肃地问。
林凡一时有些乱了,很诡异又不可思议的场景,然而,回想他的话,低头沉思半天,以一种必输的心态赌一把,抬头冷冷道:“我愿意。”“好。”之后意识便模糊了,隐约记得那声音最后的告诫:“记着,你们都已不再是最初的样子,这是最后的机会,再放开便是生生世世的错过。”
第一章
大仪皇宫。
“郡主,四皇子醒了,您是否过去探望?”歪在榻上休息的茗韵正闭目养神,听了宫女的一番话,缓缓启开双眸,顿了顿道:“不去了,你亲自过去走一趟,就说本郡主身体不适,问四皇兄安。”“可是,四皇子是为了郡主受的伤……”宫女有些迟疑。茗韵却是动也不动,只冷冷扫她一眼:“怎么,连我也管,是我平时太宽松?"声音是极平淡的,然而,她似乎天生便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人,那宫女早已额头冒汗,连说不敢,磕着头急急退了出去。茗韵复又闭目,面若止水,案上心子沉香,早成冷灰,如那经年的回忆。
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少女时也看了不少穿越小说,还做过白日梦,却不想在万念俱灰,以为会病死解脱之时,自己也遇上这等荒唐事。想死不能死,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更悲哀的?
上天待她也算不薄,这个身体的父亲因战死沙场,母亲徇情,皇上收为义女,自小养在宫里,又是养在皇贵妃身边,皇后之位空悬,她的地位可想而知,偏还生得天生丽质,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算夸张,人见人爱,极尽荣宠。一个多月前,与几位皇子在御花园玩耍,不小心落水,四皇子救她撞了头,结果两人都昏迷不醒,这个身体因为有了她的灵魂先醒,而四皇子在所有太医都将性命不保的紧要关头,总算悠悠转醒。
除了大仪王朝历史未有之外,基本她都还适应,保留了身体主人遗留下的记忆,免去穿越前辈们都头疼的问题,已无欲无求的她,安心做起茗韵郡主,只不过性情大变,别人问起,只说因病之故,谁也不敢说什么。
四皇子府里却并不因为她不来而有丝毫清静,皇上在,养大四皇子的皇贵妃在,四皇子生母云嫔在,其他皇子公主也来了不少。可怜林凡就没有陈小落那么幸运,穿越过来,四皇子的记忆一点也没有,只得茫然的看着一屋子人,真真假假的嘘寒问暖。
“尘儿,你好生养着,朕先回宫了。”终于林凡凭着现代人的特殊感知,弄明白都谁是谁,人就该走了。“恭送父皇。”林凡在床上略抬了抬头,算做行礼。皇上一走,其他人紧跟着也都散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面若美玉的标准帅哥,一看就知道是继承了皇帝的完美基因,那是九皇子,宜贵妃的儿子,平日里跟四皇子关系极好。
见屋子里没人,九皇子便上前坐在榻边椅子上道:“韵儿竟没来,枉费四皇兄为她遭这罪了。”不很了解状况,林凡只是躺着不接话。顿了顿,见他不说话,九皇子又满是担忧地问:“人都醒了,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呢?你究竟还有哪儿不舒服?”为了避免麻烦,林凡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便打发了所有人,御医们诊来断去,也找不出原因,只得开了方子,说过些日子看情况,好在,四皇子并无太多改变。林凡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忘就忘了。”心里在想着,方才并不见哪个人像小落的,该去哪找她?
“你歇着吧,我也得回宫了。”九皇子见没什么事便起身要走。“韵儿是谁?”沉默半天,林凡突然若有所思的问。已经走到门口的九皇子回身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但还是回道:“已故杜老将军的女儿,被父皇认作义女,现是郡主。头里落水,你便是为救她才受得伤,一个月前就醒了。”“一个月?”四皇子低头沉思,不再说话,九皇子自离去。
歇了几天,四皇子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便进宫去请安。林凡是铁了心在这儿做大仪四皇子陆雪尘,因为喜欢历史,以前这方面电视看了不少,角色适应也挺快。
对这些个皇家的人情冷暖,林凡知道的也不比陆雪尘本人少,尤其方才请安时,各人脸上一览无余的虚伪,更让他寒心。然而,为了小落,他却生生把林凡的角色从自己生命里扼杀,狠起心做不得不争来斗去的皇子。
拜这具身体天生的高贵气质所赐,加上他原本的冷酷狠厉,一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皇子形象显露无遗。
此刻正在宫里散步,晚春的御花园,繁花斗艳,可一部分开得过早的,却在凋零,盛衰并存,颇能勾起人几分感慨。“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正自出神,忽听前面有一个极好听的女子轻吟,清冷哀婉,百转千回。一抬头,见前面蔷薇花架下,白衣轻纱的华衣女子正仰头闭目,似是沉浸在一片哀伤之中。
定定看去,陆雪尘的心却怦然而动,那诗不是《葬花辞》名句么?小落的最爱……表面再冷,那丫头的一切却一直是极上心的,都刻入骨髓里。
顿步歪头看着身边的太监,太监会意小声道:“这便是茗韵郡主。”眼神微微晃动,陆雪尘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问:“韵儿这诗是哪听来的?”茗韵不耐的启开凤目,扭头不冷不淡地看向他,微微俯身行礼,又道:“不过一时兴起,随口吟的,并无出处。”呵,这丫头……微微笑了笑,陆雪尘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温和道:“好是好,只是太悲了,韵儿该开心些才是。”然后一边走一边问:“身子可大好了?”茗韵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双手在腰腹间叠握,隐没于袖中,方才淡淡道:“劳皇兄记挂,已无碍。”陆雪尘点头一笑,也不在意,只道:“虽如此,也多歇着才好。”“自个儿的事,不用别人操心。”茗韵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便走开,隐隐听到身后那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叹气:“果真还是那破脾气。”茗韵皱皱眉,觉得他这句话实在不明所以,却也懒得多想,继续在院中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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