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有人轻轻***我的额头,面颊,是胤禛么?我心里一喜,想要挣扎着睁开眼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喉咙也疼得似乎要撕裂开来似的。我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嘴唇干巴巴的,像被骄阳晒透的旱地,这时忽然一股清流顺着嘴巴缓缓润进喉咙,世界一下子就清静下来。可是这是怎么了?我心里着急,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重得像一座山,于是又陷入昏昏沉沉。
梦里总是四阿哥那墨黑幽深的眼睛,冷冰冰地睇着我,不带一丝感情。我心痛地想逃,却总也摆脱不了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好不容易逃回家,却看到李德全等在院子里,开口说皇上把我指给了四阿哥,于是那双墨黑的带着些许嘲讽的眼睛又出现在面前,我既喜又悲,左右为难,只得喃喃道,“不行,不能,他不要我。”
正稀里糊涂一筹莫展,忽然觉得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有人在推我,怎么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呢?挣扎着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时远时近,过了好一会我才适应强烈的光线。额娘和两位姨娘坐在床边抹眼泪,听雪望月也是满脸泪痕地立在床边,这是怎么了?我有片刻的怔忡,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就想起竹林里的事情,便是一阵刺骨的心痛。
醒醒睡睡,七八天就过去了了,康熙特意派了太医仔细调养,身体渐渐转了过来。身子是好了,可是我的心却像是泡在黄连里,涩得自己都不敢去咀嚼。那日的事情我不敢仔细回忆,只要忆起,心便痛得呼吸不过来,四阿哥决绝的背影已经明白地告诉了我一切。我的一厢情愿,我的心思付诸流水,原来一直是我在演着独角戏。
我靠在床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手里的书,听雪正拿着一把花往花瓶里插。“格格,那天……”闻言抬头,听雪抱着个花瓶,正神情紧张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你想问什么?”
听雪看着我,怯生生地咬唇道,“老爷和福晋说我机灵,可是格格什么也不说,纵是机灵……”她凝眉想了想又道,“那天大伙是在屋后的竹林子里发现格格的,您倒在地上,因为已经下了一阵小雨,浑身湿透了,回来就开始发烧。可是因为那日您和四贝勒在一起,所以咱们府上什么也不敢说……”
听雪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我心里明白,这是和皇室有关的事情,也难怪大家都三缄其口。我笑了笑,“没什么,四贝勒那时侯已经走了,天气热了,想必是中了暑。”
听雪放心地点了点头,便笑着又打开了话匣子,“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四贝勒多疼格格咱们都知道。格格昏迷的那几日四贝勒每天都来,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替格格端水喂药的,都不让我和望月插手。”
我呆了一下,心里隐隐作痛,难道梦里那温暖的手竟真的是他?只是如今做这些样子又给谁看呢?
入了伏,知了便开始每日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叫得人心烦意乱。
因为生病功课也停了下来,我便更加无所事事起来,每日带本书,坐在竹林子里喝茶,常常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打我清醒后,众位阿哥继续开始在我家熙熙攘攘的日子。八阿哥时常派人送珍贵的药材补品来,十三、十四更是每日都来,四阿哥有时也来,但神色清淡,总是懒洋洋地坐在一旁听我和十三说话,好象在完成任务一般。
这日十三又是一个人来到我家。
我静静看着十三,他毫不在意我的眼神,却也不看我紧紧追随的眼睛,只是自管自地喝着茶。我心里黯淡地笑了笑,这个人看来真是不想蹚我和四阿哥的这汪浑水,十三都能这样,可见四阿哥对我是真的没心了。
我苦笑,一颗心还是生疼,随意道,“你可以娶我吗?”十三正端着茶碗喝茶,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呛了茶,又喘又咳地半天才消停,面红耳赤地抬头看着我道,“差点呛死我,哪有你这样坑人的。”
我郁闷地看着他,半晌道,“我是河东的狮子还是东北的虎,就这么可怕吗?”十三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的憋屈,便笑着摇摇头,“谁说你可怕了,如果你愿意嫁,那我就娶。”
我白了他一眼,忿忿道,“谁愿意嫁了!”十三听了哈哈大笑,半晌才肃容道,“别怨恨四哥,他有他的苦。娶你做侧福晋,那是多么严重的事,四哥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大清社稷、黎明百姓,他……”
他的话中流露着淡淡的哀伤,我心里凄惶,不愿再听下去,便插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我还能不懂他?”十三点头笑望着我,眼里有疼惜。
这时十三的随身太监宝合慌慌张张跑进来,“十三爷,出事了!皇上把十三格格指给蒙古翁牛特部的仓津了!”我闻言呆了一下,隐隐约约记得康熙前年曾经提到过仓津求亲的事,后来就没了下文,原来竟留给了怡宁。我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忽然又想起十四从前形容过仓津的壮硕彪悍,想到怡宁要嫁去蒙古,还要嫁给这样一个赳赳武夫,心里的焦急简直无法形容。原来那年九福晋说得不错,没有母亲庇护的公主,真的只能像浮萍一样飘零。
下意识地去看十三,他已霍的站起身来,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宝合,半晌咬牙道,“我找皇阿玛去!”宝合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爷,爷,您冷静点,皇上已经颁旨了。”
我和怡宁的命运何其相似啊,心里一阵凄凉,“花自飘零水自流,为什么女人都不能摆脱被支配的命运!”十三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至极,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一句话,“命运?我就不信这个理!”言罢便往门口走去,我赶忙起身拉住十三的衣角,“我和你一起去。”
十三诧异地看着我,半晌摇了摇头,宝合亦是哭丧着脸,我微微一笑,“你还想帮怡宁吗?插科打诨,还有谁能像我这样逗皇上开心?想了想有有些自嘲,“或者我这个开心果帮不了自己倒能救别人。”十三似乎想说什么,我固执地看着他,僵持了一会,他笑着摇头道,“怨不得四哥也拿你没办法。”
我和十三跪在康熙面前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腿竟微微有些颤抖。
康熙斜靠在榻上看奏折,半晌才抬头看看我们道,“两个人来给朕请安的吗?”我正欲开口,十三却跪着向前几步,抢先道,“花楹是来请安的,儿臣是来请皇阿玛收回为怡宁指婚的成命的!”
我听了心里直叫苦,十三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呢。康熙拿起茶碗喝了口茶,淡淡道,“噢,看来你是怡宁的阿玛?”康熙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我心里一颤,十三却猛然直起身子大声道,“儿臣不敢,可是既然是兄长,对妹妹的事本就责无旁贷。”
康熙瞪着十三没有说话,半晌才对着我道,“花楹丫头,你是来请安的?”我磕了个头,乖乖道,“是的,皇上。”康熙点了点头,又道,“好孩子,朕听说你跟怡宁也很是要好,她的事你怎么看?”
我脑中浮现出怡宁白得几乎看得到血管的皮肤和略有几分苍白的唇,想起敏妃逝世后十三号啕大哭的场景,还有……四阿哥清冷的眼神,便咬牙俯身磕了个头,道,“皇上,十三格格的身子一直单薄,平日里就多病,这是其一;其二……花楹觉得敏妃娘娘还是希望女儿留在身边的,嫁得太远,娘娘在天上怕是要牵挂的。”
康熙静静地看了我一会,若有所思,“倒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请安。”这时十三再次开口,语气有些生硬,“皇阿玛……本来就是皇阿玛问花楹看法的,您也不必迁怒于花楹,这全是儿臣一人的事,与他人无关。为什么,别人不去蒙古,为什么偏偏是怡宁?”
我听了十三的话蹙起眉头,十三这是在挑战康熙的耐性啊,他说的别人无疑就是九格格怡欣,可是他的言辞太激烈了,他难道忘了康熙是帝王吗?康熙果然不悦地沉下脸,目光阴鸷地盯着十三。我拉拉十三的衣袖,十三这才磕了个头。
半晌,康熙忽然把茶碗摔在地上,一声脆响,一地碎瓷片。我瞄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疼痛,被康熙摔碎的竟是那套孔雀蓝釉茶碗,鹅黄叶子碎成了不知多少瓣。康熙起身在我们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两遍,大声怒斥十三,“好个假仁假义的东西,连父母之命都能不尊,这等不忠不孝的勾当你倒是精通!”
十三却毫不畏惧,昂首道,“皇阿玛根本不曾在意怡宁的终身,如果我做哥哥的再不说话,那她还有什么指望!”我听了心里一惊,连忙躬身不住地磕头。康熙怒气冲冲地瞪着十三,终于忍不住上来对着十三的肋部就是一脚,一面还高声叫道,“来人,给我把这个不仁不义无君无父的东西叉出去!”
侍卫们呼啦啦跑了进来,站在十三身侧是却都有些犹豫的样子。这时李德全急忙跑进来通报说四阿哥来请安,康熙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侍卫们出去,又让传四阿哥进来。
四阿哥急急进来,皱着眉头瞄了我们一眼,跪在地上给康熙请安。康熙淡淡应了一声,又道,“老四啊,这两个人在跟朕吵架呢。”四阿哥恭敬道,“十三弟和花楹年纪尚轻,不知轻重,皇阿玛不要在意他们,要打要罚都使得,只是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康熙默了一阵才叹口气道,“花楹丫头,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这副茶具说起来还是你送给朕的,朕一直很喜欢。”我听了也没敢接话,只是伏下身磕了个头,康熙一脸的疲惫,心力交瘁的样子看起来几乎一下子老了一大截,“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是要遵从父母之命的。你们都回去吧,怡宁先指了婚,再留两年,等身子结实了再去蒙古。”
康熙言罢便默默地起身离去,我们三个人一直跪在地上,我的身体不住得打着颤,我怎么都觉得康熙的话是话中有话。
过了许久四阿哥才慢慢站起身来,我抬起头看他,他眯眼看了我一阵,不知为什么眼神里有丝让我不明所以的寂寥和沉痛。还在琢磨,他却忽然提腿往外走去,只低声说了一句话,“好好陪着十三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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