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呆呆地坐着,极乖地任我为他拭着泪。他沉默了半晌,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两只发红的眼睛直视着我,低声问,“你信不信是我?”
我心里微微一惊,一方面烦闷地想,不知十四方才大闹时究竟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不知这些话会不会给全家带来什么灾难;而另一方面,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十四的话。我信吗?也许曾经信过,然而当康熙这样明确地下旨将十四遣回西北时,我信不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十四见我呆着不语,自己却笑了起来,颓然地低声呢喃道,“我怎么忘了,你是他的人……”
我听了十四这句话是又羞又臊,又惊又气,心中又充斥着一种极淡的伤感,愣愣地瞪着十四竟不知该说什么。正愣着,十四的身子忽然向前靠在了我的身上,水滴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来,我忽然想到他还是一身的水,便挣扎着要扶他起来。
十四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挣扎,靠在我身上的力气更大了,我正疑惑他是不是故意折腾我,忽然听到他在耳畔低低地呢喃,“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我也想不把你放在心上,我也想把那份在意分给别的女人,可是……我试了,却做不到。你不知道,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十四的声音凄婉而低沉,就像几记闷棍敲在我的心上,一直以来我都忽略和否认着他的情感,今天亲耳听到却还是令我的心钝痛起来。我不知道他的心吗?是我迟钝而不能感觉到,而是我早就感觉到却不愿承认?
我呆呆地跪着,耳畔传来他轻轻的抽泣声。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从来都只看到他的笑脸和他的稳重,却没有想到自己正是他心里的那根刺?十四伏在我的肩头哭着,我终于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身子,像抚慰孩子一样轻拍着他。
十四的抽泣声渐渐止息,却又开始低喃。他的声音中有种特别的疲惫,重得让人我从承受,“花楹,我要那个位子,只有那个位子能够永远保住你,只有那个位子能够让我至高无上,让他永远只能仰望着我们。”
我听了一怔,心怦怦地跳动着,原来十四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我究竟该怎样才能阻止他呢?
“你瞧,我把你捧在手心,捧得那么高,这样谁还能抢走你?”他把双手举得极高,那动作好似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宝物般,极尽珍爱。
我看着十四的动作,心里又酸又痛,竟是觉得自己简直无法顺畅地呼吸一般。心里乱糟糟的,偏十四不停地在我耳畔唤“花楹”,一声一声唤的绝望而沉痛,听得我心痛无比,泪水不知不觉地浸湿了整个脸颊。
好不容易把十四安顿到床上睡下,已经是近四更天了。
听雪迟疑地望着我道,“格格不如就歇在这边。
我穿上喜殊递过来的斗篷,摇头道,“我也闹乏了,得好好睡一觉。爷的事情你切记不可多嘴,明日爷问起来,你只说除了我谁都不在场。他不会疑我,就是问起,我也自有我的说法。”
躺回床上的时候,天色已是微微发白。我心里是滋味莫辨,在黑暗中瞪着眼睛苦笑,谁能想到十四争储的想法竟是因我而起?
一觉醒来已经快到晌午,我闷闷地坐在镜前看着自己,忽然从镜中看到十四的脸。我淡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黑色的冷冷的眼睛,心里却有些打鼓,昨晚的事情,他究竟还记得多少?
十四对着镜中的我看了一阵,忽然开口道,“昨晚累你没睡好,对不住。”
镜中的十四脸色有些尴尬,有些苦闷,我暗暗在心里笑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道,“都是一家人倒说上两家话了。”
十四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听雪说就你一个人在,我可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
我摇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困惑道,“没什么啊,除了不大讲道理地摔东西骂人。”
十四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见我的气呼呼似是摆在脸上,这才将信将疑地去了。
我看着十四的背影,心中一抹淡淡的苦涩,对我们来说,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状态。
十四走后不久,我的院子里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也许并不那么恰当,因为来的人是珍宝珠,如今已经成为府里的主子之一了。
“珍宝珠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金安。”她一身淡蓝色的旗装,罩着月白色的马甲,比起前些日子来清淡朴素了许多,却又另一番雅致姿态。
珍宝珠微微一福过后,方才抬首。我有些诧异的发现,眼前女子的脸色不佳,且神色中颇为踌躇。我有些纳闷,这珍宝珠是青海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来北京的时日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何时有过这样犹豫不决的神色呢?
心中存着疑惑,待上过茶水,我让屋里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丽人。
“听说爷昨晚醉酒,大闹雪姐姐的梨花院。”她见我遣退了屋里的丫头,神色微微和缓,一双大眼直视着我,毫无平日的娇俏妩媚。
我皱了皱眉,没有料到她也是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在心里暗暗估量着,莫非昨日的几个太监丫头走露了消息?只是心里虽然一凛,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淡然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多吃几杯罢了。”
珍宝珠微微挑眉,神色间似乎颇为嘲弄,“福晋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昨夜爷来到妾室院子时已是喝多了,妾室没有拦住爷,又喝了好一阵,之后爷才去了雪姐姐的院子,怎会只是多喝几杯呢?”她说完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什么反应有继续道,“妾室担心爷的身子,后来派了丫头去了趟梨花院,恰好看到福晋进去,如果仅是多喝了几杯,以雪姐姐的性子,又怎会深更半夜惊动福晋?”
她派了丫头去梨花院?这么说来不是梨花院的下人们多嘴了?我听了珍宝珠的话心中微安,缓缓抬首看着女子,心中颇为赞赏,眼前的女子不仅聪明,性子又极为直爽,实在是对极了我的胃口。
只是心中虽喜,面上却是一片冷然,“侧福晋有心了,只是莫非觉得我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报备?”我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着,“侧福晋担心爷的身子,难道我就有无视之理?”
我冷淡地说了两句,话语不见得怎么厉害,只是语气却不大好。珍宝珠愕然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怎么会说出这样几句话,噎了半晌,眼眶竟是微微泛红,眼眶里也迅速聚起晶莹的泪水来。
我眼见着珍宝珠神色的变化,亦是愕然起来,竟有些哭笑不得,过了好半晌那愕然才化作淡淡的苦笑。这珍宝珠到底年纪尚小,又是青海公的掌上明珠,何时见人这样待她过。只是她为了十四退掉了原本千依百顺的未婚夫,在十四尚且生死未定的时候千里迢迢来到举目无亲的北京城,十四说了一句穿旗装好她便彻底摒弃了原本的民族服装,每日里只穿旗装,如果这不算心仪的话,那我倒真不知心仪为何物了。
我暗暗地想着,心中已是一片柔软,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抽出帕子递给珍宝珠。珍宝珠正伸手抹着眼泪,怔怔地看着我伸手递出的帕子,半晌才缓缓接过,又是拭泪又是揩鼻涕。“我只是担心爷,他昨夜喝了那么多,我让他歇着他又不肯,跌跌撞撞地就走了。”
珍宝珠的声音里带着焦灼的哭腔,在我看来倒是极为可爱,便微笑道,“你多担待着些吧,在北京城爷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总顾及着你。”
我的声音忽然柔和了起来,珍宝珠怔怔地看了半晌,大大的眼睛望着我,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了我半晌,见我淡淡地微笑着,方才破涕为笑,“福晋和我爹那些嫡妻一点也不一样……我知道爷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她说得极为直白,还有些不恭的嫌疑,只是我却知道她并没有什么恶意,一时间又只有苦笑的份,人人都能看得出十四对我的情意,而我却一直视若罔闻,这等无情,竟是连自己心中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珍宝珠见我垂首不语,似乎是想了想,又接着道,“福晋,珍宝珠明白福晋的教诲了,福晋是个好人,不仅对爷好,对妾室亦是极好的。其实妾室也知道爷的心事,知道爷近来为了什么而低落,只是昨夜被吓到了,便毫无章法起来。珍宝珠日后绝不会再做这等傻事,今日多谢福晋的指点。”
她说完便又是一福,毕恭毕敬地去了。我看着那抹窈窕的背影,心里一面是苦涩,一面却又由衷地欣慰着,珍宝珠的心思用得极深,我也看得出十四对她并非完全无情,天长日久,相信十四总有一日能够看到那颗晶莹剔透而又饱含热情的心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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