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赶路的缘故,我好好的睡了一觉,眼睛闭起来就陷入了睡眠之中,似乎连梦都没做一个就到了天亮。
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我默默盯着头顶上方的帐子怔忡了好一阵,心里空荡荡的,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我竟然就这样又回到了十四的身边,离开了……胤禛,又回到了从前那样孤单并且思念着的状态。
然而终究还是不同的吧。不同的是那时的我并不曾在胤禛身边那样近那样深刻地生活过,不体会过那种相知相伴的日子。这就像给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锦衣玉食的生活,然后又毫无预期地夺去了他早已习惯的一切,让他又回到原先那样的状态,甚至饿到濒死,这样的落差,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拉开帐子,屋子里明晃晃的,有些耀眼,想必已经很晚了。我侧脸细细打量这间屋子,收拾得极为素雅干净,但是摆设的东西看看就知道都是不俗之物。
墙上挂着洛神赋图,古朴俊秀,长长地画卷静静地讲述着那个故事。我心里一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我在十四心中难道还是如此吗?他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然而我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一个人,千回百转却终是念念不忘。
喜殊掀帘进来,看着我躺在床上打量屋子,微微笑道,“这屋子打从来搬来这里,十四爷就开始仔细布置,十四爷是用了心思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喜殊,我并不像知道这些。”
喜殊脸色暗了暗,略微低了低头,轻声道,“奴婢……奴婢只是福晋能高兴一点。”
我微笑不语,心中却是滋味莫辨,高兴……我怀疑自己这一生再也不能再高兴起来了。
才用过早膳,十四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我细细地看着他,心中一酸。今日的他已经梳洗干净,看上去比昨日好些,却仍是比从前仍苍老了许多。
十四见我盯着他看,很快便明了了,有些自嘲地笑道,“老了。不同从前了。”想了想复又摸着下巴道,“你倒还跟个妖精似的,不曾变化多少。”
我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是夸我哪,还是骂我呢!”笑了一会轻声道,“都老了吧,你也是,我也是……他也是。”
十四的笑意僵在脸上,没想到我竟然会如此直白地提起胤禛,一瞬间脸上竟闪过一丝尴尬与慌乱之色。
我微微叹了口气,该尴尬和慌乱的人明明应该是我啊,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为十四的这种近似逃避的反应而心疼了。
两人随即都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当中,我知道十四不希望我说下去,于是我就闭起嘴巴,不再提那个人的名字。
默了一阵十四忽然抬起头道,“大夫在外面侯着,让他进来把脉吧,你这身子都成什么样了,得好好调理一下。”
我心里一惊,竟是连手都微微发抖了,慌忙道,“好端端的看什么大夫,让他回去吧,我好好的。”
十四却不理会我,缓缓摇头,极轻地道,“这样若还是好端端的,那什么叫病人呢?你今日一定要听我的。”
他的声音虽轻,却是带着不容忽略的沉痛。我见他起身欲要出去,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有些哀求地看着他。
十四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那双黑黑的眼睛就像小时候那样闪闪发亮,“多大的人了害怕看大夫吃药?花楹你听我说,这温大夫是我在西北遇到的名医,为人正直,医术比那些太医更是高明不知多少,定能药到病除。”
名医才更可怕,我心中又羞又急,实在不知如何启齿,想想还急急地开口,“我……我前些日子才小产过,故而显得孱弱。”
十四听了脸色一下子变白,额上的青筋忽隐忽现,剑眉纠在一起,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我,眼神中纠结着愤怒和耻辱。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微微垂下头去,心中暗暗猜度,或许打今日起我便没了容身之所……
十四盯着我看了一阵,却终于慨叹一声。我抬眼看他,他的神情中似有了然,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屈辱、悲凉和失落。我恻然不语,他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更少不了大夫把脉了。”
十四言罢转身离去,不多时带着一位老大夫进来。老大夫慈眉善目,细细把脉之后便坐在一边开方子。十四蹙眉站在大夫身旁看大夫的方子,时不时与温大夫交换眼神,神情欲言又止。
我心中微微一颤,面上却是混不在意地笑道,“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最清楚,便是大夫也有要询问之处。爷莫要瞒着我,我知道得清楚才能好好配合温大夫啊。”
温大夫看了十四一眼,十四想了想才缓缓点头。
温大夫捋着胡子想了一阵,方缓缓道,“福晋小产后可是血流不止,至今日也未能干净?”
我看了十四一眼,真是羞得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点点头,极低地应了一声。
温大夫点点头又问,“福晋睡眠可好?”
我笑了笑,这个问题但凡大夫没有不问我的,十四见我笑便露出几分生气的神情,我只得乖乖答道,“从小不好,这些年夜不能寐更是常事了。”
大夫听了叹了口气,对着我也对着十四道,“老朽愚钝,能做的只是帮福晋调理身子,福晋多年来郁结心头,夜不能寐,铁打的身子也被熬不住这样折腾。况且福晋这次小产其实本是堕胎,堕胎药本就凶险,加之用量又大……”
温大夫话没说完,就被十四打断,“你不是说小产么?怎么成了堕胎?”
我看着十四铁青着脸,却只有苦笑的份,冲他做了个哀求的表情,又示意温大夫继续说。
温大夫有些犹疑地看了我一眼,显然对十四不知道我小产的原因感到讶异,缓了缓神才又道,“福晋的身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若能放下多年心中的郁结,饮食睡眠都循了规律,加上老朽的汤药,仔细着调养,或许还能有些时日,不然……”
温大夫迟疑着没有说下去,我心中已经了然,其实这个念头已经有些日子了,现在只不过是通过这位名医的口得到证实。我抬头去看十四,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双眉紧蹙,盯着我的双眼发红,眼眶里已是隐约有泪光闪动的痕迹。
十四见我静静望着他,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而咆哮着大骂温大夫庸医,又伸手把案上的茶杯砸在地上。
我看着温大夫的脸色一阵灰一阵白,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只得不停地笑着打圆场,说自己定会谨遵医嘱,一面又叫喜殊跟着温大夫去抓药。
待到房里只剩我和十四时,十四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如困兽般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一阵,终于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还有那堕胎,是怎么回事!他……他就任你这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反正心中那已经渐渐熄灭的恨意顷刻间又在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加上我其实本来就不打算隐瞒,更不愿意十四把仇恨落在胤禛身上,于是抬起眼睛看着十四缓缓道,“太后不欲留下他的孩子,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这句话,我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现出一种讥诮的神情,“太后啊,她趁着我昏厥过去的空当,让人给我灌了很大的一碗堕胎药,听说这药方是窑子里常用的,灵得很。”我也一面说着,一面笑嘻嘻地跟十四比划着碗的大小。可是我这样说了,心中固然是感到一种极为舒畅的快感,然而同时亦是将自己的那颗心伤得血流不止。我的那个孩子……她是我心中永远的伤啊!
十四听了立刻明白过来,身子竟是微微一晃,“她……她竟然……”他的脸上渐渐显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想恨些什么,又似乎矛盾和犹豫着想解释几句,两种矛盾的感情在他的脸上纠结着,让那张俊脸几乎扭曲了。
看着十四的神情,我心里又难受起来。我……虽然恨太后,可是哪怕再恨,却并不希望十四因此受伤。于是心中一叹,便轻轻笑着转了话题道,“你不是说他是名医来着,方才那样骂人,也不怕拂了名医的面子。”
十四也不答我的话,只是怔怔地望着我如花般的笑靥,一张脸灰白不已。他白着脸默默立了一阵,忽然走过来抓着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盯着我道,“花楹,答应我,好好听温大夫的话。汤山虽然没有京城繁华,水土却是很好的,这里有温泉,以后每日都带你去。”
我看他这样心里更是难受,呆怔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掩下心中那一层层涌起的酸涩,不由地向前倾了身子靠在他十四怀中,打起精神挑眉笑道,“那是,我还想多花些你的银子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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