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公主府,十四扔下我便直接冲进了九格格的屋子,而我则独自在公主府的华丽烂漫中踱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鼎鼎大名的九公主府,忍不住怀着十分的好奇站在一座廊桥上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这无疑是一座气派别致的府邸。整个公主府大却不失精致,布局紧凑齐整,亭台楼阁都修得很考究,莫说假山池榭,甚至连一草一木的种植都独具匠心,颇费思量。我心中不禁默默叹息,这里的一切都显示出九格格不同寻常的身份,她自小便受到了父母兄弟无比的宠爱,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姻缘都得到了最多的心思。
我自然而然地想到怡宁,那注定远嫁漂泊异乡的风筝,心里酸酸的,很不好的滋味。可是转念一想又不禁歉然,在心里责备自己,原来我也不过如此狭隘,竟因为怡宁的不幸而迁怒到另一个善良女子。更何况,这个女子已经走向了人生的终点,她还不到二十岁,那样的如花美眷,那样的韶华光阴!
我默默走着,心中无比怅然。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林子里,抬眼忽然看到林子深处岸上放着一把琴,一地的枯黄落叶,寂寞而寥落。看到琴我的心里微微一动,不禁想起初见舜安彦的情景。林子深处的琴,应该是他的吧。
慢慢顺着林中的蜿蜒小径往前走,薄暮微凉空气中飘来阵阵酒气。走过去,果然看到舜安彦一身白衣,倚坐在一棵树下,怀中抱着一个酒坛子,说不出的颓丧迷茫。
我忽然愣住,无法把这样一个萎靡的人和舜安彦这个名字联系起来。这时舜安彦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瞟了我一眼,可是他眼中的那份怅然若失却狠狠地锥痛了我的心。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实舜安彦的心里并不是没有九格格的。
“额驸,请节哀吧。公主还留下了血脉需要额驸照料。”我静静地开口,这是我能够给他唯一的安慰。
舜安彦凄然一笑,并不理会我的话,抱着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口酒,只顾着独自低吟,“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只道她是寻常,今日才知,寻常的不是她……原来是我愚钝!”
我呆呆地立着,不知道他的低吟是在对他自己说,还是在对我说。当时只道是寻常,原来昨日的赌书泼茶,昨日的点点滴滴在今日看来都是记忆犹新的甘甜,以致终此一生忆来,都是肝肠寸断的回忆。我的心中怅然,苦涩而无力,眼泪硬生生地哽在喉头,出不来又咽不下去,实在压抑得难受,便欲转身离去。
方才转身,一个丫头急匆匆从小径里奔过来,跪在地上道,“额驸,公主要见额驸,请额驸速去。”
我心里一紧,转头望向舜安彦,那个时刻终于到了吗?
舜安彦睁大眼睛看着我,突然跳起身来向前狂奔而去;我呆了呆,也不知为什么,便拔腿跟着他的方向追过去。
九公主的房里只有十四一个人,屋子里整齐而素雅,并不似这座公主府的外表那样华丽,一股淡淡的药味让人心里无比酸涩。
舜安彦呆呆地站在门口,红着眼睛盯着躺在床上的九公主。十四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上前几步,粗暴地扯着他的袍子到了九公主的床前。
“十四弟,不许对额驸无理。”被褥中的九公主苍白而瘦弱,嘴唇泛着青色,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与昔日的美丽女子相去甚远。
十四忿忿地松开手,舜安彦慢慢往前两步,终于在床前坐了下来。他轻轻拉起怡欣的手,放在脸上轻轻摩挲着,怡欣脸上终于流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额驸,请你照料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她的语气很平静,舜安彦点了点头,呜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怡欣静静地看着舜安彦,眼角渗出一点泪。半晌她的眼睛微微一转,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舜安彦,我真希望自己先遇到花楹,真希望……那日跟着花楹走出屋子的人是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怡欣的话像一声巨雷响在我的心中,我整个人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呆在原地。我忽然想起她曾经笑语嫣然地向舜安彦介绍怡宁和我,我们都自以为控制得很好,却不知道那时的她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笑望着眼前尴尬的一幕。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十四不明白我和舜安彦有什么关系,含着眼泪有些莫名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思绪飘飘荡荡回到那个料峭早春的午后,梅香、琴韵、白衣飘飘的舜安彦……
舜安彦听了怡欣的这句话,终于伏在怡欣身上发出了凄哀的哭声,“怡欣,我真傻。那个人其实早就是你了,可是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千古最难的便是情字,舜安彦和怡欣一直这样徘徊惆怅,一个心里有却不自知,一个心里有却不敢说,两颗心欲亲近而不得,最后竟是因为天人两隔而豁然开朗,这是怎样的凄烈伤痛?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生命总是要承受这样的怅然和伤痛!
舜安彦的哭声那样沉痛而不舍,我再也看不下去这样的生离死别,便默默退出那间屋子。走出屋子,我坐在地上,看着渐渐暗淡的斜阳,心中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泪水不断地流出来,很快渗透了手中的帕子。
生活忽然一下子黯淡下来,德妃因为怡欣的逝世而卧床不起,十四多数时候是愣着默然不语;而我,也因为亲眼目睹了这场生离死别而辗转惆怅。
“九姐姐是我们姐妹里性情最好的。”怡宁抹着眼泪道。我默默地点头,今日才真正相信怡宁的话。
“他……听说他斩了他的琴。”怡宁的语气里说不出的辛酸而怅然,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如果她亲眼目睹了舜安彦的哀恸,只怕会更难过。
佛经中有这样一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在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舜安彦、怡宁、怡欣动了心,所以体会到了诸般痛苦,而我和胤禛,也动了心……
我忽然想起康熙曾经夸奖舜安彦有纳兰容若遗风,不曾想竟一语成谶,舜安彦没有得到心仪的女子,又失去了相契的娇妻。人如蝼蚁,天意弄人,竟果然悲凉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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