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衣的断刃屈身来到一棵古树之下,从衣袖中抽出一个小锦囊,打开锦囊的口子从中取出一些细细的粉末,那些粉末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荧光。
一轮巡逻的侍卫走过后,断刃轻踏着脚步迅速的上了古树,一挥手指尖散发着荧光的粉末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弯月形的模样。在墨色的空中就像是一轮突然升起的皎月又突然的消失……
茂密的树枝树叶成了此时断刃最好的掩饰,坐在古树之上看着皇城中一旁幽幽的灯笼,一旁似乎有喧嚣的歌舞,一旁又是静谧无比的园子,这个地方就是皇宫一个掌握着南国千千万万百姓性命的地方。
断刃收回游走的目光,垂眸看着自己指尖淡淡的荧光,今日在闻香雅居中那道蜜饯鸭梨上就出现了一个半弯月形。
无声的夜色中,微弱的虫鸣声和相隔一段时间久会出现的整齐的巡逻脚步声,躲在树上的断刃有些失神的想起今日再闻香雅居中的那一幕幕。浅眉含笑的女子身旁那个无微不至的男子,他们之间融洽温和的气氛让人完全不忍打破。
一盏幽黄色的宫灯随着提着它的人的脚步一晃一晃的来到断刃所在的古树之下,一个他身着青色的太监装,仰头看着树杈之上。目光笃定,直指断刃所在。
断刃看着停在树下的人,那笃定的目光勾起她唇角的一丝笑意。未显惊慌,反而毫不顾忌的飘身而下站在那人的面前,开口道:“千秋,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出人意料。”
“断刃,难得你没有满嘴胡言,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会说一些千秋不是男人之类的话来调侃我呢。”千秋的嘴角亦是弯起笑意,那种自然随适的感觉在他们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你先随我来。”
断刃没有追问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千秋身后,弯过几条小道走廊来到的是一个充斥着食物香气的地方。
看着四周锅碗瓢盆和大大的炉灶,断刃不由得目露精光眼巴巴的盯着刚将手中宫灯放下的千秋,若看得仔细些她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的谄媚。
千秋白皙的面庞透露出一抹浅红,不知是着房中太热还是断刃的目光太过炙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千秋无奈的摇了摇头,来到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笼屉旁。一掀起盖子,一股白色的热气便从其中溢出,随之让人闻在鼻子里的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香味。香味中带着一丝的甜意,不浓重却丝丝扣人心弦。
他小心的从笼屉中将那一盅散发着香气的东西端到断刃的面前,微带笑意的说道,“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变。”
断刃只觉得被那盅香气满溢的东西散出的热气熏的眼睛有些涨涨的,伸手接过打开盖子那股香味更是扑面而来。看着小盅里那熟悉的红红的枸杞子,断刃眼中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哧扑哧的落下。
她慌忙将盖子盖了回去,这份充斥着温暖的冰糖杞圆炖燕窝,竟让她如此的不知所措。
“这些年,你的心悸失眠可有好转。”一室的温暖,在千秋这一句话出口的瞬间提升到了极致。断刃慌忙将泪水抹去,对千秋显露出一副盈盈的灿然笑容。
千秋那白皙纤长的手指抚过断刃的眉间,他那忧心难耐的模样,让断刃的笑容也慢慢的掩去。
“在我面前,你不必表现的那般坚强,倔丫头。”千秋有着一份不似男子的阴柔之气,而在断刃眼中,这样的千秋却是让她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朋友。
因为,在她最无助最疯狂的时候是庄主大人把她带出了阴暗的角落,在她最恐惧最懦弱的时候是暖月大人的琴曲声唤起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而在她最虚弱最需要依靠最憎恨男人的时候是千秋给了她一个不同于旁人的依靠。
在断刃的记忆中每一次当她从噩梦中惊醒,在她睁开眼后总会看到千秋和他身旁那一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温热的冰糖杞圆炖燕窝。就是千秋一次又一次给予的依靠和一次又一次安抚她敏感神经的冰糖杞圆炖燕窝,才让她重新有力量站起来面对这个人世。
也就是那份力量,才有了现在的断刃。
“这些年,你还好么?”断刃看着比多年前长高了一些却又纤瘦了一些的千秋问道。
“没什么好坏,只是来到这里不用掩饰太多好像是在用真实的自己生活。当你活在一群和自己一样的人中间,不再感觉自己是个异类的时候,那种滋味其实不错。”千秋的话语像是要表现自己对现在生活的满足,但是那一份无奈心酸在断刃的眼中却是那般的令人心痛。
…………
她记得,那是她进入百鬼一个月后,有一晚雪尘带着她出去。那时候的断刃还没有驱除心中的魔障,只是盲目的呆在雪尘身后在一个奇怪的小房子外面她听到少年凄厉的嘶吼声,就是那一声嘶吼引发了她心中的杀欲。
断刃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进那间房子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将房子里的那些人杀死或者吓跑的,她只记得在一个简陋的木板床上一个绝望的少年,他眼中的无助和害怕还有他那止不住颤抖的身子,让她放下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刀。
呆愣住的她,看着简陋的木板床上那个虚弱的少年翻下床,一寸一寸的爬向断刃。那时的断刃失神的目光中只看见少年身下蔓延出的血路,他每爬一点就像是要耗尽浑身的力气一般。
时间停滞了,少年惨白的脸颊被鲜血浸染的下体,所有的一切在断刃的眼中就像是一片一片的血色波浪一般扫过心底。
少年爬到断刃脚下,纤长的五指扣住断刃落在脚边的大刀,就在他想要用那把刀结束自己性命的时候断刃俯下了身子按住了他颤抖的手。
虚弱的少年,死灰色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期待,或许有,有一丝对死亡的期待。只是当少年看到眼前那个冲进屋子里满身恐怖杀意的小女孩,被鲜血沾染的面颊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那一刻少年停住了手,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她。
“没事的,都过去了,没事的……”断刃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不自觉的将那个少年护在怀中,她不知道自己所说的没事的,都过去了,究竟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所说。只是,断刃感觉那时候的虚弱少年如果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不愿!为什么经历过苦难还没有得到幸福就要离开,她不要……
那时候的少年就是现在这个会炖冰糖杞圆炖燕窝给断刃的男子,一个有着白皙纤细手指的男子,虽然在断刃遇见他的那一日他就已经不能被称作是男人了。只是,现在的千秋在断刃眼中,就是一个温和美好的男人。
断刃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残忍的父母会把自己的儿子买给人贩子,她记得千秋曾和她说过,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人贩子手中,从一家买到另一家,又从另一家卖到另一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被买过多少次。
最后,他被卖到了一个专门往宫里送小太监的人贩子手中,就在他被净身的那一日遇上了雪尘和断刃。
在千秋眼中,雪尘是他臣服的庄主大人,而断刃则是他这辈子都要守护的伙伴。或许从一个不是男人的人口中说出守护两个字在别人听来会有些可笑,而断刃在从噩梦惊醒后的一晚,被身旁的千秋护在怀中,当她的耳畔响起那个不同于一般男孩子粗犷的嗓音,反而显得有些阴柔的音调对她说,“没事的,一起都归去了,我会守在你身边不让别人再伤害你。”
就在那以后,断刃和千秋之间就像是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一样,不像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不像是朋友之间的感情,或许只是彼此恰好都出现在彼此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于是,他们之间就有了这份有别于他人的感情。
…………
“千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断刃一口口细细品味着那盅冰糖杞圆炖燕窝,“自从我们分开都已经有八年了,除了六年前你给我来了封信教我冰糖杞圆炖燕窝的做法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其实我很担心你。”
断刃改不了对千秋的关心,就像千秋对断刃的挂念即便是多年未曾往来也没有改变一般。断刃看着眼前的千秋,那个原本在她怀里哭泣昏厥的少年,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她可以依靠的人。
千秋白皙的面庞上露出淡淡一笑,儿时可以轻易出口的守护待他长大后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不完整的他有什么资格给她依靠。
“千秋!”放下手中已经吃完的一干二净的那盅冰糖杞圆炖燕窝,断刃疑惑的看着失神的千秋,一直以来断刃记忆中的千秋都是有些柔弱的,而这一次看到千秋的时候总让她感觉那个时常给她依靠的少年已经有所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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