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凤寻照例起得早早的,和沧澜一起用了早膳。然后就殷切地望着沧澜,催促着他快去书房。沧澜越不给她看‘金燕子’的绝密档案,她就越是好奇,纵然知道在沧澜眼皮子底下做忤逆他的事情几乎不可能。
不过,百密也会有一疏,日子久了沧澜没准就会有那么片刻松懈的。凤寻小算盘打得是‘劈里啪啦’响。
沧澜凝眸浅笑,没有说话,起身往外踱去。凤寻连忙兴冲冲地跟在后边,仿着沧澜的脚步走。走着走着,就发觉好象不是书房的方向,“咦?沧澜我们今天出去吗?”说话间,已经随着白底浅清水纹的长靴跨出了夜府大门。
夜府的正门三丈以外,都是设了静令的,寻常人不能够随意踏入。夜府的四周环绕着一条人工开渠的护府河,周围种植着整排整派的柳树。因为不夜城选在了塔玛沙漠的绿洲之上,所以饮水方面并不是问题。而占据了不夜城东之一隅的夜府更好像是不夜城独立的桃源,神秘肃穆地不容靠近,充斥着浓郁的江南气息。
“沧澜。”凤寻略一失神,就被落在了后面,男子挺拔清冷的身影,在大团大团的柳絮中渐行渐远,愈渐朦胧。少女抿唇微怔,快步跟了上去,顺势抱着沧澜的手臂,仰头对着他笑得无比干净,“沧澜不要丢下我……”
浅眸清浅如月华,蒙上一层朦胧的温和,“不会。”每个人的生命中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些看似普通却久难忘怀的话语,偶有午夜梦回萦绕耳畔,便是丝丝缕缕的心念。凤寻没有意识到,即使漫长的时间冲刷了很多往事。她总是能,清澈地看到他垂眸望着她的那一对浅眸,看到倾世的脸上浅笑泛着涟漪,总能听见他清若风吟地说‘不会’。
不会丢下……
凤寻想,自己就是这样沉溺在那一抹风华之中,至死不觉。
微凉的手触及沧澜温润的手掌,一抹暖意直达心底,凤寻贪心地握着对方的手,满足地享受流转在周身的清水味道,一步一步地跟着对方的节奏迈向未知的目的地。以前出门的时候,她习惯地会问沧澜,要去哪里。只是想知道去哪,不至於迷茫,却从不反对去哪。如今,她却连去哪都不想问了,就这样浅行浅步地跟着,就是满足。沧澜是不会害她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莫名地,她就相信他。
凤寻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连沧澜都不理睬自己的境况,首先她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离城一事之后,她有很认真地想了。绞尽脑汁想到了最后,她才惊觉,若是沧澜都不理她,她就真的孤单了。起初,她想着若是孤单无聊了,就杀一大堆人带着他们的怨念回到月隐千山,自己建一个天湖。后来她发现原来无尘不在了,连陪伴的都不再陪伴了。便很没志气地想,向沧澜道歉,直到他原谅自己为止。
终归,即便是‘寄人篱下’,也好过无人陪伴的孤单。
一路上,沧澜好似闲庭信步,似乎并不急着赶往目的地。凤寻一开始因为害怕沧澜会丢下她,便紧紧地贴着他走,半寸都不肯拉开。后来渐渐的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也就稍稍松懈了一些,但对所有的商品都是只看不买。
一来,在不夜城,货物大都是成批成批出售的,偶尔有远方的游人路过此地,才会单单各类商品买上一两件,权做纪念而已。二来,凤寻对物品的执着度接近为零,甚至她对钱财的概念也几乎为零。之所以接近为零,而不是等于零,还是因为沧澜的言传身教才取得的成就。
在凤寻的观念里,没有东西是需要交易的。只要你够强,就把它夺来便是,强者理该拥有弱者的所有,若是换来换去的,该有多麻烦。不过后来幻化之后,所有的灵力消失殆尽,一向横向霸道惯了的她反而成了这个世界最弱小的人,为了生存渐渐的就学会了收敛。
只不过,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那位叫‘本性’的恶魔就一直蠢蠢欲动。前两年被压制的好好的,但是随着她越来越登到高处,手中的力量愈加强大,她的残戾就越加肆无忌惮。
看着看着,少女很快便兴致缺缺,没有让她特别动心的商品。并不是她苛求了,而是什么都唾手可得的时候,很多东西忽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一如秦飞扬对权力的渴望,对她而言却不过是拿来保命的玩意。
“沧澜,萧暮晚称帝了呢。”想到秦家对日夏的仇恨,凤寻忽然想起了那位桃花般妖娆的男子,他得到了他追求半生的东西,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挽凤该不该为秦家向日夏讨个说法,毕竟秦飞扬……生了我。”虽然,只是一个用不了几十年的皮囊。
“萧暮晚称帝,挽凤是第一个和日夏建交的国家,夜儿起初便没有提到这个问题吗?”沧澜蓦然侧眸,似要看穿凤寻的心底,淡泊地说,“夜儿的心,到底想要什么,夜儿可是看清了吗?”
凤寻缄默,狼狈地转开视线看向别处,“我不知道……”所以来找你了,走过了两条街,似乎想开了,清甜的话语流畅地跳了出来,“我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以前楚歌在的时候,我以为我要安宁,可是其实后来的坚持只是为了最初的那一刻萌动。我只是固执着我的选择,早就忘记了它原本的意义。沧澜,我的心魄善魄,似乎,不见了。”此刻的少女无比苦恼,眉宇紧紧锁起,“沧澜,楚歌死了,我明明很伤心很心痛。可是,我竟然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窃喜……”
“我是不是太坏了?”少女将头靠在沧澜的臂膀上,喃喃自语。这种心思,从来没有向别人道出过。就是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时候,她也不会对自己承认最深处的想法。就像当初固执地,冷漠地驳斥凤仁玉的质疑一般。
只是,她今天却说了,许久以来的困扰让她看不透接下来的道路。她想,沧澜应该可以为自己解答的,“沧澜,我是不是太坏了?这样的我,让你生气了,对不对?”
沧澜含笑看她,摇摇头,将她前额的发丝理顺,才缓缓开口,清越流泻而出,“是因为你有了心魂善魄,才会像如今这样无所适从。楚歌,在一个对的时间以对的方式出现了,只可惜,他是一个错误的人。仅此而已。”
“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忘了他,对不对?”凤寻心中一紧,她不喜欢有人忘记他,忘记这个东影大陆上的,曾经有位银袍将军,手执银枪抵挡千军万马。所以,她才会那么讨厌死亡,因为生者有生者的生活,没有太过时间来祭奠。
“留在历史中,未尝不是一件悲哀。夜儿生气的,不过是有人打乱了你的蓝图。”沧澜低低叹道,“强求,只会让你迷失自己。夜儿,你要看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样,你才能好好活着。”
凤寻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沧澜,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好像,都要。要好像,都不要。”一脸烦恼的样子,饶是憨然,她不知不觉跟着沧澜走进了一家商铺,被周身冷冷的寒光惊醒。
“呀,是兵器制造司。”凤寻一下子回过神来赞叹一句,四下张望着挂在墙上的各种武器。制造司的掌柜的一见到是自己的主子来了,连忙往里面引。凤寻一路看着,一路跟着沧澜走过长长的隧道,来到热火朝天的锻造营。
汉子们都光着膀子使劲地捶打着,高温已经将他们的肤色烤成了蜜色,大汗淋漓而下,滴落在火红的炭炉上立刻蒸腾成了雾气。凤寻和沧澜站在高架上,望着底下的人忙于锻造,‘铿铿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她拉拉沧澜丝质长袖,略将声音提高,“沧澜,上一次的弓弩……我只是拿来玩玩的,没有要放入战争的意思。”毕竟过于阴狠之物,容易让她背上不利的名声,她自是知道的。她也知道,沧澜不喜欢她背上暴君的名声。
沧澜点点头,复又看向下面,不去看她。凤寻自觉无趣,也不再解释,将心思转往下面的慢慢成形的武器。
看了一会,负责锻造地拿着几把上乘的砍马刀送上来,交由沧澜验查。凤寻踮起脚尖在后面伸着脖子望啊望,无奈被沧澜当去了视线,只能备受好奇心的煎熬。等沧澜侧过身来,人已经拿着成品重新下去了。
凤寻假装很专注地看着下面,不时偷瞄沧澜,见他连歉疚的意思都没有,一张小脸立刻沉了下去。气鼓鼓地微微将背对着他,等到两刻钟后,沧澜抬步离去,她没有跟着,倔强地站着不动。
貌似过了很久,凤寻都被敲打声吵得心烦意乱。心中忿忿,沧澜竟然就这么走了,还说不会丢下自己,都是一帮骗人的家伙,虚伪狡诈!恨恨地跺了跺脚,狠戾之色汹涌卷上血眸,翻起鲜红色的怒涛。回身一看,赫然发现沧澜一袭白衣站在不远处等她。
脸上凶残之色一滞,少女瞬间变换了颜色,挂起了清澈纯真的笑容,眼眸剔透晶亮,如同一对血玛瑙。她纯然转过身来,翻飞起无数火妍妍妖冶盛放的火鸢花,似要将她围拢。少女裙袂飞舞,脚步轻扬,快步朝浅立含笑的男子走了过去。
只是她没有发现,沧澜的浅笑,比寒冬的冷月还要清冷几分。少女的手自然地窝进了他的掌中,沧澜轻轻执起,牵着她往外走。一路走在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仿佛是因为武器散发的肃杀之气凝结了空气,沧澜拉着她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痛。”凤寻皱眉,轻呼出声,“沧澜,手……”
沧澜清夜倏然甩开她的手,将她抵在墙上,欣长的身体笼罩着她,浅眸沉沉地望着这位干净宛如精灵而已。直看得少女胆战心惊,忽然微微冷笑一声,终是缓缓开口:“以为你会有所改变,是我想太多了。一年,你的心魂善魄,原来只消这么点‘寿命’。……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吧。”说罢,扬长而去。
凤寻被沧澜忽然涌动的情绪怔住了,从来没有见过沧澜如此盛怒。明明是温和地就像月华一样,清冷地也和月华一般和你疏离,原来也是会在意的。只是,她的表现不过是本能而已,沧澜应该知道的。
那也不是我的错,谁让他一直就好像什么事情尽在掌握之中似的,谁让他对什么事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来着。凤寻委屈地皱着鼻子,跟着往外边走去。明明是沧澜自己不对,结果被责怪的还是她,根本就是恃强凌弱!
“小姐,属下送你回去。”凤寻甫一出了店铺,就遇到一个侍从模样的青年作揖行礼。听他的话,凤寻立刻就明白该是沧澜派来送她回去的人。真的,把她扔下了。
“不要你管,该回去的时候,我总会回去的!”凤寻大大的眼睛狠狠一瞪,偏朝着与夜府相反的方向走去。若是无处‘伸冤’,迁怒总可以吧!凤寻一边恨恨想着,一边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凑!
眼前青影一闪,挡在了前面。定睛一看,便是那位侍从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因为顾忌到周围的人群,他只能就这样挡着,压低声音,不卑不亢地复述,“属下奉主子之令,送小姐回府。请小姐勿让属下为难。”
“就是为难你怎么了?”凤寻眉眼一挑,双臂怀抱胸前,歪着脑袋状似无赖地瞅着他。
“请小姐回府。”青衣侍从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岿然不动,声音神情都没有变化半分,就好像僵住了一样。
凤寻怒意横生,一脚踹在对方的身上,却如同踢在铁墙之上,又硬又痛。反观男子,好似没有受到攻击,一如方才的姿势没有半分的移动。血眸一凌,狠佞凶残,取出了‘踏歌’,寒光四射。
“朕……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就范!”凤寻冷道,她把对沧澜的不满完全迁怒了,手腕一转,就要向对方刺去……
“哼,对自己的下属都这么狠,挽凤的女皇陛下,你果然与众不同。”忽然,从身后传来阴沉的声音,泛着丝丝冷气。
凤寻莞尔一笑,迅速收回走到了一半的‘踏歌’,字字辛辣,“手下败将,为我鱼肉,何来置喙之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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