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依并没有在分坛内乱转寻人,也没有求助于他人,只是昏沉地迈着脚步,径直走向储融宣所住的厢房。
当白岚依推开厢房门,只见储融宣那道欣长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雕花窗棂前。她心中一苦,似乎从他们见面开始,她总是能轻易地寻找他的踪迹,心有灵犀在这时却显得那般讽刺。她侧身进入厢房内,轻轻地掩上房门。微风趁着缝隙拂过,额头及手心皆一阵凉意,她才察觉自己浑身已冒着腻腻的冷汗。
吱呀一声杉木门闭实,屋内变得一片死寂。窗边的人明明知道有人进入了屋内,却连头也不回,仍旧是那冷冽逼人的背影。
白岚依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储融宣……”
此刻窗外春风拂过湖岸的绿柳,伴着细碎声拂入厢房内,将储融宣的月白袍袖袂轻轻摇摆,却像是震慑于他的危险气息般,不到一刻便静了下来。储融宣如同冰山雕塑般,对于她的呼唤,恍若未闻。
白岚依将手心紧紧地握着拳头,本包扎好的伤口因她的用力而又撕裂开,针扎般的疼痛深深地刺了进来,却让她昏沉的脑袋变得清晰。很好,她现在就需要这种力量。她在心中暗自想,更是加大了握拳的力度,此刻这刺痛的感觉如同罂粟花般鬼魅而诱人。
“储融宣,谢谢你刚才并没有为难薛夫人。”白岚依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了窗边,仰头望着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储融宣仍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剑眉紧紧地蹙起。
白岚依心中一阵心疼,她知道储融宣现在情绪肯定不如表面这般平静。而这般异常的冷静却更是吓人。她不由地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抚平他紧蹙的眉间,“储融宣,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换作是谁,听到这种事都不可能平静。你若是心中有气,可……”
白岚依的话还未说完,储融宣脚步却瞬间移到了她一米远的地方,墨眸紧紧盯着错愕而脆弱的她,过了片刻,方一字一字沉声吐出:“薛菱细,请你自重。”
再次听到这陌生而疏离的称呼,白岚依只觉浑身一僵,伸出的指尖只得尴尬收回。朦朦雾气因委屈而模糊了视线,她凄苦一笑,“我从未想到你有一天会如此生疏地待我。”带着绝望地又重复了他的话,“薛菱细,请你自重……”
储融宣见她如此,嘴角微微一沉。但墨眸间只见得漠然,“薛菱细,想必你也是清楚。从十几年前,你们薛家于风净山庄来说,就是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了。但如今薛岳施已死,我也不想做个欺凌弱小的恶人。你们薛家冤案……”他看得岚依苍白渺弱如一枝残菊摇摇欲坠,声音顿了一顿,“风净山庄不再相助。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白岚依听了这一句,心里便好似被人猝然剜了一刀,那一种绝望无助,无以言喻,只是手足冰冷,胸中抽痛,连呼吸都似痛不可抑。也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痛,一口气缓不过来,连声音都在发抖:“储融宣,什么叫做井水不犯河水?”储融宣那坚决不语的神情,她眼前一阵阵地发花,再也瞧不清楚他的模样,她的声音也不似自己的了:“你,不要我了?”
储融宣冰冷的唇线紧紧抿着,似乎眼前脆弱不堪的她再也走不进他的心了。他如今心中是熊熊怒火在燃烧。他怎么也想不到爹是被奸人所陷害而过早地离开人世。而在爹死后,娘终日消沉最终油尽灯枯、撒手人寰。若不是奸人所害,他们一家此刻也不会阴阳相隔。而薛岳施便是帮凶,直接杀死爹的凶手,这叫他如何能不恨。
白岚依猛地抬头,呼吸急促而无力,滚烫的泪珠滑落脸颊,用尽全身气力喊道:“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储融宣,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么!你知道你恨薛家,是薛岳施杀死了你爹。可是,他也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啊。而如今他也已经遭到了报应,也已经死了。这还不够缓解你心中的恨么?你可以不必帮助我们薛家沉冤,这是我们薛家应得的报应。但是你怎能如此自私?当初是你执意要我留在你身旁,而此刻我已不能在自拔地爱上你的时候,你却要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薛家与风净山庄上一辈的恩怨,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能怎么办!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不想离开你,我能怎么办!你怎么能如此决然,如此冷漠!”说到最后几近歇斯底里,她从没想现在这般认真地正视自己的感情。她脚步踉跄一下,终究支不住全身的重量,跌坐在青石板上。
储融宣墨眸冰寒地望着地上的人儿,一潭幽泉深不可测。他忽然上前几步就将白岚依拽起来,她本就虚弱,轻飘飘像个纸人一样,软弱无力地瞧着他,视线模糊中竟看不清他脸上的怒气。他的声音冷彻心扉,咬牙切齿:“薛菱细,我告诉你……”他全身都散发着森冷之意,犹如困境中的野兽,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是薛岳施夺走了我爹的性命,这杀父之仇却到今日才知道。我恨我自己,我恨你们薛家,也包括你。你最好离得我远远地,不然我不能保证……”随后宽厚手掌已掐住了她雪白的脖颈。
那白岚依被迫仰着头直视着他,此刻的她孱弱得如同一缕轻烟,只呵口气就能化去似的。她的唇角哆嗦着,却渐渐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凄清的笑:“储融宣,你终究是怒了。如何?要杀了我,替你爹报仇么?”她此刻已是心如死灰,只能紧紧握着拳心,让刺痛支撑着她快昏厥的神经。
储融宣面色阴郁万分,乌云密布。额头上青筋迸起,眼里除了怒焰燃烧,还渐渐渗出一缕绝望,掐住她颈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收拢。
白岚依虚弱而急促地呼吸着,渐渐透不过气来,脸上的笑意却一分一分在加深,星眸含泪地望着他。她此刻一定是疯了,她内心深处从不相信储融宣会对她没有一丝情意,即便是他怒不可遏、失去理智。她用生命在赌,赌储融宣最终会心疼她。她仍记得昨晚储融宣给她的温柔,记得他那渐渐儒雅的笑容,记得他说要娶她过门,可是先如今他如同一只狂暴的狮子一般,严重的怒火在灼烧。
白岚依觉得脚底开始发软,但却似赌上性命般不可罢休。她看着储融宣眼中的怒火刺痛了她的心,她多想能拥着他抚平他的创伤。而眼下的情形却落出了她的轨道。若是死能让储融宣平息的话,她愿意……
当紫映烨推开门,看到当下紧迫场景时,只觉得这情形又诡异又恐怖。储融宣死死地掐着白岚依的脖颈,嘴角沉沉地抿着,身躯竟然在微微发抖。而已快窒息的白岚依却笑靥如花,在异常苍白羸弱的脸孔上,似绽开奇异的花朵。她手掌的纱布已被染成猩艳的红色,血滴渗了出来,滴落在地面上。
“储庄主!”紫映烨虽是心中焦急,却只能厉声唤道。他不敢贸然地冲上前去,只怕更添了储融宣的怒气。凭着储融宣的武功,就是瞬间折断岚依的脖颈也是易事。
储融宣墨眸已被怒火染红,听到紫映烨那喝声后似回过神来。他看着岚依面色死白,不由蹙紧了剑眉,眼里只有濒死一样的绝望,忽然就松开了手,将她狠狠地推开。
白岚依本就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无力承受他突如其来的推力,踉跄了几步犹未站稳,她只得像个无力的纸偶般,软软倒在青石地板上,一动不动地伏在了那里。
紫映烨箭步冲上前来,扶起软弱无力的白岚依。再也顾不得宾客礼仪,凤目带着杀气望着储融宣,“储庄主,我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但是你这般,并不是君子所为。我……”
“紫映烨,别说话。”白岚依无奈于她的生死赌注被紫映烨突然闯入而破坏,“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疯了么?”紫映烨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乌,指尖因紧握用力而发白得泛青,浑身像残风中落叶般簌簌地抖个不停,又心疼又心急,“你心甘情愿地让他杀了你?”
矗立一旁的储融宣对紫映烨的厉声质问置若罔闻,他看着岚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后,墨眸恢复了冷漠决然,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白岚依见他欲离去的身影,心如刀绞,她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她受不了他这般无情的冷漠,她想安慰他,缓解他心中的恨,哪怕是说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对,告诉他!白岚依觉得此刻再不说出来,就毫无意义了。她本能地挣扎开紫映烨的搀扶,瞬间跪扑上前去,伸出手抓住他的袍角,仿佛抓住能生存下去的惟一浮木,死死地不松开。
“储融宣,我不是薛菱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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