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下,刘府。
刘府老爷刘有德在内书房里,一会儿站,一会儿坐,脸上也是阴晴不定,除了最知心的管家刘大勇,没有下人敢靠近这间府内禁地。
“大勇,”刘有德开口了,“你说吴王会不会答应我的条件?”
深谙主人心事的刘管家一脸奸笑道:“老爷,您心里早就有数了,何苦又来考较奴才。”
刘有德笑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奴才!三天不打,皮痒痒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太佩服老爷了,老爷如此一来,成了可是攀上了棵大树,不成那也显出我刘府的胆色,可不敢叫人小瞧了去。”刘管家奉承道。
刘大勇的这番马屁一拍,刘有德略颔首微笑道:“那你便说实话吧,反正又没个旁人。”
“是,老爷。”刘管家看出老爷的一脸得色,于是便顺着老爷的意思吹捧起来道:“老爷,那吴国现在这诸国之中算是小国,恐怕一国之财力,比我刘府也高不到哪去。”
“这话可不能说,毕竟是一国啊。岂是我们一府可以比拟的,除非拉上那家,方可与之匹敌。”刘有德倒没这么自满。
刘大勇点头道:“但吴国毕竟国力孱弱,要在这诸国纷争中不落下风,定也是极耗财力的。听说吴王此人也性好享受,宫中挥霍无度,国库必然不足。此次越王又在他面前大摆水军,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无动于衷。如果他有钱,不早摆开阵势对上了吗?可他没动,而是派了刘大人来咱们府上,这就说明他国库是确实没钱了。可这两国交兵,就如咱们和别家铺子对着做生意一般,奴才虽是下人,却也懂得最不能输的首先是气势。所以吴国无论如何丢不下这个脸,必然要筹到银两。如此一来,除非他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别家,否则,非按老爷您的想法来不可。”
“嗯,有理。有理。”刘有德捋着短须,黄黄的面皮上笑开了花,忽又皱眉道:“可二十万两白银,也不是小数目啊。”
“老爷,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再说啦,要真是如您所愿,咱府就破上点银子,买的可是个天大的名声啊。老爷这步棋下得可真是绝了!将来就是再去到那边府上,谁还敢不敬您三分?”刘大勇谄媚地笑道。
刘有德终于放下心来,笑道:“大勇,赶紧去准备银两吧。”
时至盛夏,人不欲动,仙华宫里也少了些平日里那些得宠的公主妃嫔们要做衣服的指派,更是清静。
安宁公主每日无事也就是伏案描些新的人物花鸟,小时她曾得到宫中名师指点,倒很是不俗。安宁公主的母亲丽妃精通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安宁小时也是聪明过人,什么东西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可丽妃总说那些是最消磨人意志的东西,从来不肯教她,只让安宁念了点启蒙经文和诗词,便不让安宁再专心于书本。倒是请了宫中最好的师傅来教女儿烹调炖煮、纺织刺绣。这画画是因为宫中绣娘说可以提高刺绣水平,所以才让她学。以前曾有人戏言,莫非将来还要五公主去做裁缝绣娘不成,丽妃只是笑,问得紧了,也只说,这些才是女孩儿家本分。
可自丽妃去后,五公主就没了人教,除了十一王爷愉王爷偶尔还来教她画上几笔,她只能自己闲时琢磨。可就是这样,安宁擅绣的名声却在宫中仍是第一,无论多简单的花,在她手下绣出来总是特别好看,富有生气。所以宫中贵人们做好了衣裳,如果想找些特别的花样,总是来烦她。安宁也不恼,就这么任人使唤。
一个丑陋且孤苦无援的公主,不如此又能怎样呢?
正画着,忽听得门外大声喧哗,还夹些着隐约的女子哭声。青琼好奇,打开门跑出去看,红姑皱了皱眉,青瑶说,我去叫青琼回来,也跟着出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丫头才挽着手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
青琼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可出大事了,长乐公主要嫁给一个商人了。她不肯,现在正跟皇后哭哭啼啼地找陛下去闹呢。”
“哦?”红姑诧异道:“嫁给商人,这也太不合礼制了吧?况且长乐公主才多大,怕是十五还不到吧?”
青瑶在旁边补充道:“可不是,长乐公主要到年底才满十五呢。听说陛下要钱来新增水军,国库没钱,就找了个姓刘的大商人要钱,可那大商人说,若是要他出钱倒也不难,但是要请陛下嫁一位公主给他家,而且人家说了,要货真价实的公主,不要什么临时册封的公主。现在宫里的长公主全都嫁完了,当然就轮到陛下自己的女儿了,长乐公主最大,所以就轮上她了。”
“可她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我想皇后未必同意吧。”红姑说。
“那可没办法了,谁叫皇后这些年管那些妃子管得恁地严?一有怀上的,多半被她做手脚打掉,现在除了几位特别受宠,家中有势力的妃子,谁有孩子?现在剩下的公主年龄可都太小了,总不能嫁个娃娃过去吧?”青琼也不忌讳,就这么直言道。
红姑跺了下脚道:“陛下怎么净拿些公主想办法?唉,作女人的,就是命苦!”
五公主只听着,没有作声。
养心殿。
“不,父王,我可是您跟母后的亲生女儿,我还小,怎么能嫁人呢?还嫁给商人,这是会被人一辈子瞧不起的!”长乐公主小脸憋得通红,跪在吴王的脚下苦苦哀求。
“是啊,陛下,难道您真忍心将我们的女儿嫁给个卑贱的商人吗?”郭皇后也跪下了。
眼看长乐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就要凑上他的龙袍,吴王拂了拂袖子,忙把女儿推开道:“朕也知道委屈长乐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吴国正是用钱之际,人家只有这样,才肯出钱,朕也是没有办法呀!”
“那你嫁谁也不能嫁我的女儿!”皇后有些赌气地道。
“那你倒说说看,让朕嫁谁?要不,你让你娘家出这笔军饷?”吴王也有些生气了。
“这……”皇后也一时语塞,忽然,她瞧见旁边站着的高公公偷偷伸手对她比了个五,她灵光一闪道:“宫里还有个五公主呀!”
吴王方才想起确实还有位五妹,可他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行,就安宁她那副相貌,怎生嫁人?传出去也令皇家蒙羞。”
此时皇后就象抓住根救命稻草,巧言道:“陛下,您也说就宫中知她貌丑,可外人却无从知晓。只要她进了夫家的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退回来不成?陛下您可以下旨,在五公主出嫁前让刘家把银钱送来做聘礼,到时即使刘家想退人,可银钱却也不能退了!”
吴王一听倒也有理,轻抚了抚他唇上的小胡子,“若传出去,总不大妥吧?”
皇后见他有些动心了,忙道:“不会传出去的,刘家虽是商贾,但也好面子之人,否则不会提出与我吴国皇室联姻。不管他家多有钱,却不敢和我堂堂大吴一国作对吧?等他发觉真相,也只能认了。况且五公主虽然貌丑,但终归是先王亲女,王室血脉。他一九流商贾之人,能娶到我吴国王室公主,即该满足,岂可贪心?若他真的不识好歹,我大吴正好有个借口,发兵把他家给抄了,到时将他家财产尽数搜来,岂不更妙?”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吴王大喜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反正我大吴永不吃亏!”吴王伸手把皇后扶起道:“那五公主出嫁,皇后还须多多费心,特别是她的相貌,更要想个办法,遮掩一下才好。”
听及此,一旁侍候的高公公躬身答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奴才常听人说,民间有种易容之术,可将面具覆于脸上,掩饰真容,看上去却与真人无异。我大吴地处江南,精巧之物极多,想必也有此能人,陛下皇后何不派人暗中寻访此中高手,为五公主做一面具,即使不能遮掩一世,能遮掩一时也就尽够了。”
“好!”皇后抢着答道,“此事不宜张扬,要不就交给臣妾来办,臣妾父兄皆在礼部为官,此事也是他们份内之事。要不臣妾马上召吾兄入宫,让他私下寻访?”
吴王点了点头。
皇后喜道:“现在就请陛下下诏,为五公主赐婚吧!”
夜深了,冷冷的月光洒在人间,减轻了许多白天的躁热。
满天星斗亮得耀眼,仿佛想夺去月亮的光芒,安宁站在小花园里,仰望明月已经许久了。不知何时,红姑也来到了安宁身后,凝视她的背影。
终于,安宁开口了:“红姑,你来这王宫多少年了?
红姑道:“不觉也已近二十年了。”念及此,红姑想起自己初来王宫时还是个如青瑶般大的小姑娘,可现在早已生出白发,眼添细纹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呢?她一时不由得也想出神了。
过了许久,安宁低声问道:“她们都睡下了么?”
“是,奴婢见她们睡熟了,才过来的。”红姑答道。
安宁转过身,凝视着红姑,郑重地躬身一拜:“红姑,你很好,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娘和对我的照顾。”
红姑眼圈红了,这位五公主虽是她自小带大的,却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虽然从来都是尊敬有加,不曾有过一句斥责怨骂,但也不曾亲近一二,今日之举,倒叫红姑好生感动,她忙扶着安宁,自己拜下去道:“公主,快别如此,奴婢受不起!”
“红姑,你此次要随我出宫么?”安宁问道。
“是,公主。”红姑答道。
安宁点了点头道:“我带你出宫后,一有机会就放你走,你走后有什么打算?”
红姑道:“丽妃娘娘给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打算找个偏僻的小镇住下,就此平平静静地渡过余生。”
安宁道:“如此最好。现在天下四分五裂,不知哪年哪月才得太平。在这乱世中,能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她顿了一顿才问道:“那青瑶呢?你要带她走吗?”
“是。”红姑道。
“她能甘心吗?”安宁有些怀疑。
红姑恳求地望着安宁道:“公主,青瑶这丫头本性不坏,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成日痴心妄想。她留在宫中,迟早闯出大祸。其实这孩子也是命苦,当年她爹娘在乡下活不下去,想指着她换几个钱,我才引她进宫,本就想着将她养大了与我出宫作伴养老的。公主,无论如何,求您带她出宫。”
安宁道:“嗯,我知道了。不过,若是她执意不肯,生出枝节,却是谁也帮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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