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何?”
王献之的不解只说了半句。
祝昊宇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忽然将他原本坐在石块上的身体一拉,又将他往竹林里推,一边低喝道:“躲好了,别让人发现!”
王献之踉跄几步,紧接着十分敏捷熟练地滑进了竹林里藏了起来,想来这清贵公子在前来尼山的途中没少锻炼这躲藏的技巧,此刻能有这样的身手,也算难为他了。
这个时候,墨池另一边,竹风院左侧的拐角处才清晰传来呜呜咽咽的似痛呼又似挣扎的声音。
祝昊宇轻轻从竹枝上取下灯笼,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小心绕过墨池,往声源处缓步走去。
“疯丫头!别叫了!”一个男子压抑得极低的声音自矮矮的杂树丛中传出,带着几分慌乱与焦虑,以及气疯了一般的狠劲,“再叫,我可……我可打你……打你屁股!”
这里正是竹林与竹风院搭接的地方,一些长势极野的小矮竹与一些难辨品种的小树交杂着长在一起,叫这片小地方硬生生地长出了满地荒芜狂乱的感觉。
此时此刻,如此夜色下,这杂树丛里却传出这样的声音,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平生出无限香艳的联想。
祝昊宇却总觉得树丛里的男子声音很是耳熟,只是他说过这一句话便与那挣扎着的女子一起沉默了,祝昊宇一时之间便总也想不出这人究竟是谁。
“会是谁呢?”祝昊宇正在考虑的是,要不要发出点声音来,将这矮树丛里的两人惊出来。
如果是十几岁时候的祝昊宇,她碰到这种事情,肯定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拨开杂树,因为十几岁时候的祝昊宇会认为这是在拯救贞烈女子;如果是二十几岁的祝昊宇,她却会毫不动容地漠然离开,因为那个年岁的她只会认为那是无聊人在做你情我愿的无聊游戏;而已过三十的祝昊宇,却犹豫了。
不是她不果断,而是她从两人的话语里,判断出了更多的,超出于两人表面对话的东西。
她不认为里面正在发生什么香艳的事情,事实上,如果这样的声音不是自这样的环境下传出,她甚至会以为这是严厉的长兄在教训调皮的妹妹。
只是书院里女子本来就少,这个女子,却又是谁呢?
“唔!唔!”树丛里忽然又传出愤怒的挣扎声。
祝昊宇正要上前一步拨开树丛,眼前忽就有一道臃肿的黑影从树丛之中狼狈地滚出。一时之间,女子的呼痛声,树枝的断折声,重物滚过草叶的沙沙声一起混乱成一团,惊得祝昊宇下意识地便连退了好几步。
“你这个疯丫头!叫你不要喊!”少年气急败坏地声音这次清晰地传入了祝昊宇的耳里,听得她一愣。
这是宴熙!
这是宴熙与郗道茂?
而这一团臃肿的黑影,却是正紧紧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正是因为两人缠在一起,所以这一道影子才显得臃肿无比。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宴熙不是正在静心阁与马文才一起面壁么?郗道茂是矜贵的士族小姐,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深夜里与宴熙纠缠在一起?
祝昊宇脑子里的这些疑问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她的心中便是一揪。
郗道茂与宴熙狼狈地纠缠在一起,而王献之,他却正在墨池后面的竹林里待着。即便一时片刻他看不出这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是郗道茂与宴熙,那么再过一刻呢?
当王献之忽然之间看到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与另一个男人在深夜纠缠,甚至四肢相交时,他会想到什么?他会有什么反应?
祝昊宇的脑子里霎那间就划过一道极为不祥的预感,她在脑子转动的同时,也立即又向前踏出几步,堪堪将狼狈滚倒在地上的两人挡住些,然后弯腰低声道:“你们安静!再闹,是要人人都看到你们此刻的模样么?”
骂骂咧咧的宴熙与挣扎的郗道茂各自一僵,又一齐沉默。
这个时候,在手中灯笼那不算太明亮的暖黄光芒映照下,祝昊宇才有时间来看清两人的具体模样。
这两个人,分明是被人用牛筋捆住了手脚,扎在一起的。捆绑者技巧非常高明,细细的牛筋不是勒在两人手腕脚腕处,却是勒在两人上臂与大腿处。这捆法看似很容易被人挣开,但实际上两人被面对面地紧紧捆绑在一起,身体中间几乎找不到什么间隙,这样一来,即便两人的双手都能活动,却根本无法去解到绳子。
这样的绑法,只会更加方便两人的挣扎,也使得两人越挣扎就越紧密地缠在一起。
此刻的宴熙发髻散乱,衣裳半开,而郗道茂的形象更是惹人联想。她长发全散乱着,许多甚至缠到了宴熙的脖子与胸膛上,而她肩部的小衫子领口半敞,肩部圆润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被灯光映得仿佛囚笼里的象牙珍宝,惑人心魂。
祝昊宇苦笑,脑子里已经实实在在地闪过“阴谋”二字!
只是当务之急,不是管什么阴谋阳谋的,她更该考虑的,是怎么稳住王献之。
“二位兴致真是不错。”祝昊宇随口说了句,随即转身一退,给背后留下一句话,“我去去就为二位将绳子解开。”
这个时候,郗道茂与宴熙不论信不信祝昊宇,都得安分地沉默了。
祝昊宇手心里有点冷汗,左手又悄悄捏住了右手。
她已经在思考,如果王献之看清楚了宴熙与郗道茂此刻的现状,他会怎么样,而他的一些反应又会使哪些人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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