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要去皇上那儿伺候皇上歇午觉,临走前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的把哈兰留在了我身边,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别惹祸,见了娘娘公主们要知礼数。我嗯啊答应着,好不容易送她出了帐子。
百无聊赖,春困秋乏夏打盹,和哈兰大眼瞪小眼,小眼看大眼,着实闷得很,没一会儿就有了困意。正当我准备去和周公约个会的时候,有个怯生生的小宫女进来说萨银在围场等我,我立马来了精神,哈兰显然也是呆得乏闷了,连忙说道:“小姐,奴才这就跟您取马去。”
“我和你一起去。”我起身向外走,不经意的瞄了眼那个低着头的小宫女,停住了脚步。“你是在哪儿伺候的?”
小宫女明显一惊,跪下身来答道:“奴婢是德妃娘娘宫里的。”看她这么紧张,我不禁笑出了声:“快起来吧,我就那么吓人啊?”自打这丫头进了帐子,我就发现她压根儿没抬过头。
“奴婢不敢,奴婢……”她仍旧没起来。看着她那副样子,想着自己可能又多嘴了,打住了她的话,我笑道:“快回去吧,啊,还有,谢谢你帮萨银捎口信哈。”说完,哈兰撩起了门帘儿,我举步出了帐子。
这会儿皇上和西夏大王都歇下了,围场里大多都是些女眷在玩儿,嬉笑声阵阵传来,好不热闹的样子。放眼看了看,还有几道身影是我熟悉的,拜哈席里所赐,大到各府的王妃夫人,小到宗族里的郡主小姐,我还真是认识了不少。
大金的女子都爱骑马,不论身份地位,各个都是从小便练起,像哈席里的妹妹那尔菁郡主,和我一样年纪,马术精湛堪称大金马上之花,骑马像跳舞似的能做各种高难动作,美的让人移不开眼。自从看过她骑马,我就打心底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想替她说一句:“姐骑的不是马,是艺术。”
“小姐,马厩在这边儿。”哈兰探身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
“呦,真新鲜,我说怎么半天没见着人影儿,原来跑这儿来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一看,是两名衣着华贵的女子。说话的那个我认得,正是皇上的德妃,皇后在宫里设宴的那回我见过。至于另一个,一直斜着眼看我的女子,我还真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再哪儿遇到过,无所谓了,反正我对不美的事物通常都不会留有什么印象。
“扑通”一声,德妃一把将刚从帐子里走出来的小宫女推倒在地。“才一会儿功夫,倒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了,吃里爬外的东西!”德妃瞪着眼说道。
看到眼前的一幕,我心底的火瞬间燃起,这哪里是教训奴才,这分明是做给我看的,只是可怜了的那名小宫女。哈兰的手哪里有我的嘴快,他能拦住我的身子不向那边走,可拦不下我的嘴不说话。“德妃娘娘真是好兴致,教训起人来也是颇有风范!”
“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乌林答圣女嘛,那股风儿把你给吹来了,没听说皇上点了你随驾呀,怎么也巴巴的跟来了。”德妃故作惊讶的看向我,皮笑肉不笑的高声说道。
哈兰本是挡在我身侧,想必这会儿也觉着德妃过分了,趁着给德妃请安的功夫转身退到了我身后,小声说道:“小姐,德妃向来和主子不合……”
我冲哈兰一笑,示意他放心,继而向那边走去。“妍哥倒还真是巴巴的跟来了,若是吓到了娘娘,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呢。”德妃冷笑一声,“圣女真会说笑,哪有好不好意思之说,我不过是个后宫妃子,哪有圣女的身份尊贵,连葛王殿下都配不上圣女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讽刺我也就算了,现在连褒哥哥都扯了进来。我灿烂的笑着,心中暗自想着,既然你选择了自贬身份的45°俯视我,那就休怪我用135°俯视着看你!
我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那名小宫女,一边认真的替她打扫着身上的土,一边说道:“你这丫头也是,主子教训你本是没错,可你也得拦着些不是,这儿毕竟是贤妃的地方,你家主子没规没矩的也就罢了,你个做下人的总要为主子着想下,若真是让贤妃娘娘知道了你们在她这儿闹腾出什么事儿来,再扰了皇上的圣驾,你家娘娘也免不了为你受了牵连。”我抬眼看了看怒视着我的德妃,故作慌张的说道:“哎呀,德妃娘娘,我不是说你不受宠哦,我的意思是说,六姐她一向宽和,定是不会到皇上那儿去说娘娘坏话的。”
德妃的嘴角明显抽动了几下,被人揭伤疤的滋味不好受吧,谁让她惹到我了,自找的。德妃“哼”了一声,愤愤的转身。我见她要走,那小宫女也是满脸泪水的跟在身后,恻隐之心又迸发出来,那小宫女回去之后一定免不了皮肉之苦。
“娘娘!”我急急开了口。德妃斜着眼转头看我,我上前一步说道:“娘娘,妍哥有个不情之请。这次来围场实属意外,身边没带着丫鬟,六姐这儿人手也不够。看您平日里教导有方的,手下的奴才各个儿都是麻利得很。”我瞅了瞅那名小宫女,又说道:“若是妍哥向娘娘要了这个宫女,凭着娘娘的气度,一定不会跟妍哥计较的吧。”
德妃柳眉一挑,可她身旁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却轻轻开了口:“妍哥小姐,还是不要欺人太甚的好。”
我白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那好吧,等会儿六姐回来了,我让她亲自去跟娘娘要人。”话音一落,德妃和那女子皆是一愣,她们定是没想到我会不依不饶的要定了那个宫女。如今六姐独享荣宠天下皆知,后宫哪个妃子不忌惮几分,巴结还来不及,偏巧德妃这个不识趣的跑这儿撒野来了,真够愚蠢的。
只见德妃紧紧攥着拳头手开始发颤,缓缓偏过头去冲着那个宫女说道:“还不快跟我回去拿了东西滚!”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那名跟在她身边的女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也随着离开了。小宫女对我福了福,脸上的泪水已经被欣喜所替代,我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快去吧,收拾完了到围场里找我。”
……
牵着踏雪进了围场,还不等我开口,越王的小女儿明敏郡主就向我飞奔而来。其他人倒还好,明敏郡主可是哈席里第二,有过之而无不及,让我万般头痛。别的不说,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女儿,那可是出将入相安邦治国的完颜宗弼金兀术的宝贝疙瘩。虽然今年才十四,但磨人的功夫可谓成精了。
“妍哥姐姐,银哥哥说你一会儿就来,怎么这么久。”明敏发亮的眼睛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萨银呢?”我扫了一圈,这边儿都是些宗族女眷,再往前看是几名宫里的娘娘和公主。“银哥哥和褒哥哥都被西夏大王拐跑啦,你就别找他们了,就顾着自己玩儿也不想着咱们,还理他们做什么。”明敏叉着腰,一脸不服气的说。
“拐跑?”我自然是不信她的话,把眼神儿落到了她身后的一个小太监身上。小太监打了个千儿,说道:“皇上和西夏大王本是回去歇了,但没一会儿西夏大王就带着两名王爷家的世子回了围场,见了葛王爷他们,说是方才和皇上比骑射意尤未尽,便张罗着要和王爷他们较量一番,这会儿已经进了林子了。”
“就是就是,妍哥姐姐,咱们也去打猎吧!”明敏拉着我的袖子,一脸向往的说道:“明敏上次来围场还打了只白狐呢!”
“打猎呀……”我拉长了调子不禁尴尬起来,我连起马都是刚学会没多久,射箭这档子事儿还没接触过呢。“对呀,妍哥姐姐,咱们去吧,去吧。”明敏眨巴着眼睛,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票女眷,小声对我说道:“她们都不带我去,都嫌弃我,妍哥姐姐,你不会嫌弃明敏的对吧?”
“明敏,咱们能不能玩点儿别的。比如,遛遛马什么的……”我一脸尴尬。明敏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我,软磨硬泡的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边。
“妍哥,你别管她,让她自个儿闹去。”那尔菁手拿马鞭,一身骑马装,笑着走了过来。“你不理她,她自然就安生了。”说着,看了看正冲她做着鬼脸儿的明敏,又道:“刚才听人说你父王正找你呢,好像是说什么婚事啊,西夏啊,世子啊之类的,八成是想要把你这个小祸害给嫁出去。”
明敏一听,立马松开了扒着我不放的手,睁大了问道:“真的?”那尔菁点了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明敏一愣,转身就向围场外的大营那边跑去。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我不禁转头问道:“明敏那么小,越王真的要把她嫁到西夏去?”
那尔菁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的穿过我,望向奔跑着的明敏:“西夏大王刚继位两年,地位还不稳固,这次来上京也是有意向我大金示好,结亲的事儿已是势在必行,若不是我从小就定了亲,这次要嫁到西夏的人也许是我……”
“那尔菁……”我一时语塞,这就是宗族女子的命运吧。那尔菁展颜一笑走到我身边,“我陪你遛马。”说着,便将手中的马鞭向哈兰一丢,又从我手中牵过了踏雪,拉着我向围场深处走去。
迎着风,踏着树影,春光和煦宜人,围场深处更是鲜妍悦目,偶尔还能碰见几只兔子的身影窜在草丛中,慌忙的躲避着我和那尔菁。
“来看看二哥吧。”那尔菁突然说道。
我心中一悸,完颜亮……
“我和四姐本是商量着绑也要把你绑到府里的,可我还是觉得不妥。”那尔菁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笑了笑,说道:“也许好好和你商量着,你反而会想到府里看看二哥吧。”
“那尔菁,你知道的,明年我就要嫁给褒哥哥了,我不想再……”那尔菁转过头来接过我的话:“你不想再见二哥,你怕这样下去只会害人害己。”我承认,的确是这样,我怕害人害己。
“没见到你之前我总是在想,你到底哪里好。你不知道,二哥刚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曾去求皇上把你许给他,可是皇上不准,说你和葛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亲自下过旨意。皇上还说二哥是无理取闹,罚了二哥回府闭门思过。”那尔菁皱起了眉头,“二哥做事一向沉稳,为了你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尔菁,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停住了脚步,整个身体都感到发麻、无力。
那尔菁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我,眼中带着笑意:“二哥得知皇上下了圣旨让你修身一年的时候好高兴,我从来没有看二哥那样笑过,伤还没好就嚷着要出宫回府。可是,回府后他天天盼天天等……你却一次也没去看过他。”
“他会明白的……”我轻声说着。他自然是明白的,否则即便我不去看他,他也会来找我。我们不过是在彼此躲着彼此而已。
“妍哥。”那尔仰起脸来菁说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有双翅膀,可以飞,飞去哪里都好……”
一阵恍惚后,这才想起,那尔菁再过些日子也要出嫁了,是开府仪同三司的儿子徒单贞。嫁得自然也是好,徒单贞的父亲世袭猛安,又是文散官的最高官阶,那尔菁不算委屈。可是,嫁的再好,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吧。
……
我们转头向回走,离着老远便看到听到了萨银和褒哥哥他们策马穿过树林。没打扰他们,和心情无关,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不自觉的就说出了口,说给那尔菁听,也说给自己听:“在顺境中感恩,在逆境中依旧心存喜乐,认真活在当下。”在那尔菁由疑惑变为释然的目光中,我明白,她懂得我的意思。
等我和那尔菁回到了围场入口的时候,地上已经摆满了猎物。萨银认真的抚摸着他的娇羽,褒哥哥则是站在人堆儿里谈笑着。我细细打量,他身旁的那几位,一袭黑红袍子手持弓箭的应该就是西夏大王,除了穿衣不同之外,身上也散着一股温柔的霸气。而其他的几名男子就是大家所说的西夏国的世子吧,也不知皇上和沈王是要把明敏郡主许配给谁。
那尔菁将马绳放进了我的手里,便默默的出了围场。我也是懂得眉眼高低的,绕过褒哥哥他们走到了萨银身边,我故作生气的说道:“你把我折腾到围场来自己却跟着打猎去了,你说,你怎么办吧!”
萨银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笑得一脸灿烂的说道:“妍哥!不然我以身相许吧!”
“就你?”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啧啧,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一看你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我可无福消受。”这话说的是真的,萨银若是个女的,我这个“大金第一美女”的称号就必须拱手让人了。
“王爷!”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我不由自主的探头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声音的主人,竟是先前和德妃在一起的那名女子发出来的。只见那女子缓步走向西夏大王和褒哥哥他们之中,优雅的福了福身,又接过了褒哥哥手中的长弓递给了身后的太监。
“这人是谁呀?”我小声问着萨银。但没等到萨银给我答案,只听西夏大王笑道:“葛王,你的王妃真是贴心啊!”
我脑中一阵嗡鸣,眼前如纱隔面,顿时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西夏大王在笑,褒哥哥在笑,世子们在笑,那个女人也在笑。
“妍哥……”萨银轻轻的叫我。我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努力笑了笑说道:“银,不如你教我射箭打猎吧?”萨银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笑容,“好。”
我翻身上马,虽然穿的是六姐的宫装,拖拖拉拉的姿势不是很好看,但也顺利的骑在了马背上。
不禁惨然一笑,我挥鞭催马,踏雪一惊,发出一阵嘶鸣,便闪电般冲了出去。风儿撩起了我的裙角、袖口、长发,这是我第一次骑得这么快,这种感觉,像要飞,真好。我突然了解到为什么那尔菁那么喜欢骑马,那么喜欢在马上“跳舞”了,她定是爱上了这种感觉。
喜欢千年落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千年落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