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丫头带回的一张写着“踏歌必当尽力，还请王妃放心”的短笺，我陷入沉思。给她的曲子不出我所料她如获至宝，甚至还托丫头问我这些曲子的处自哪位高人所创，她想亲自拜会。我不禁莞尔，果然艺术不仅不分国界还不分时代，好音乐遇到懂它的知音，到哪都会受人推崇。

　　我当然相信她一定会尽力，只是对她，这位谜一样的女子，我充满了好奇。除了她与殇烨瑾扑朔迷离的暧昧和她京城头牌的身家，我几乎对她一无所知，当初毫不犹豫的找上她，一半是借着她在京城的响亮名号，另一半也是我看出她对殇烨瑾发自内心的思慕。可是我从没想过她会有着与雨落相同的面貌。

　　想到殇烨瑾“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傲慢神色，我便隐约嗅到阴谋的气息。

　　这两天听秀儿说，雨落因为还有不到一个月便要临盆，殇烨瑾有意将她安置到别院，而且那里稳婆丫头早就安顿好。我很惊异，为什么要特地安置到别院去生产，还是去别院只是掩人耳目？按原计划我们筹划的便是她生产出府，我支撑店铺开业，然后便全部交给她做幕后老板，从此她改头换面，唯一的身份就是成衣店的老板！

　　后来我装作不经意地问秀儿，才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风俗。因为他们认为女子生产见红，这间屋子就会成为凶房很不吉利，会给家里带来厄运。所以大户人家女子临盆，一般选择安置别院，小门小户若是女子生产则会选择一间平时不太用到的房间，临时改成产房，待接生过后，这间屋子大抵就荒废掉了，或者改成别的用途，总之人是不允许再住在里面的。

　　我听后很是无语，在这样一个落后的时代，女人为了传宗接代甚至要拼掉性命，却因为这些荒谬的论断心甘情愿地委屈自己牺牲掉尊严甚至性命，真是不值。

　　关于雨落哪天去别院的具体安排，我并没有从秀儿她们那里问出实质性的答案，她们只听说最近，具体哪天却无从知晓。我也明白像这样的问题，大概只能问殇烨瑾自己才能确定，王府中的随从各个对他忠肝义胆唯命是从，即使我以王妃的名义胁迫，恐怕徒增他们的厌恶。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雨落，并不是我不愿意去找她，相反我恨不能每天腻在她那里，天知道为了服装铺的开张我几乎夜不能眠。可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变得十分糟糕，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任何不同，我也用这个理由拒绝再喝那些千奇百怪的补药。但是只要我稍微运动过度，体力就会透支。

　　开始我并未发觉，执意要出园子去雨落那里看看，丫头们对我的执拗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我过去。但是只是到荷花池畔这段平日只要半盏茶的时间就能轻松走到的距离，这天我竟然走走歇歇，用了近一炷香，最后坐在池边竟酸软无力，再也起不了身。原来这样简单的事情对我都是奢望，我还谈什么出府还想什么回家？只是坐在这里，我就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正如枯老的古树。

　　那天结果就是我拒绝任何人的搀扶，直到我歇息够了，攒足了力气，我又慢慢挪了回来。一共二百一十八步，对我已是极限。

　　去时兴致勃勃，归时心如死灰。

　　我究竟怎么了？！

　　晚间殇烨瑾回来陪我吃饭，我情绪还是没有恢复。被他发现不正常，我便放下筷子，严肃地说：“殇烨瑾我是不是残废了？”

　　他愣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口气不善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吃饭！”

　　我也不急，既然味同嚼蜡，倒不如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真的从此残废，我也好提前做准备。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真要等到我走不动，像个废人瘫在床上，你才告诉我真相？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有权知道！”又想起今天自己的绝望和无助，我收起尖锐的刺，难过地继续，“今天我一共走了二百一十八步就再也走不动了。那是从我这里到荷花池的距离，这就是我的极限了。你知道我坐在池边像个废人一样挪不开腿时，有多绝望吗？我好想念雨落，可是从这到落雨轩的距离对我犹如万里鸿沟，殇烨瑾我求你不要对我隐瞒，全告诉我好不好？”说着说着我就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衣角，绝望地乞求他，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肩膀被他握住，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扑进他怀里，压抑的绝望和恐惧彻底爆发，我感觉自己已经濒临绝望的边缘，我不敢想如果真的有天醒来，自己连动都做不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以后的人生？

　　“颜儿，”轻拍我的背，他的声音也开始沙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只要相信，我不会让你有事！”听到他这样的承诺我并没有停止哭泣，我不是被爱冲昏头的女人，单凭他的一句承诺就死心塌地地相信他，我要的是真正的答案，让我突然变得不像正常人的原因。

　　可是不论我怎么哭泣，怎么乞求，最终他都没有再给我一句合理的解释，只是搂着我拍着我安慰我。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没有办法告诉我实话，但是不论哪种原因，都足以令我绝望。终于哭累了，我在他怀里睡去，意识模糊时我甚至祈祷，就让我一睡不复醒该有多好！

　　很不幸，上天并没有听见我的祈祷，第二天的晨光依旧如往常一般充满我的房间，环视一圈屋内早已熟悉的陈设，我厌恶地转过身，不想再看一眼。来到这里，我所经历的，只有苦难和伤痛，我痛恨这里的生活，痛恨没有希望的明天，甚至痛恨现在看到的一切。

　　门被轻轻地推开，有人蹑手蹑脚地向床榻靠近，我闭上眼，懒得管究竟是谁要做什么，现在任何事都激不起我的兴致，方颜死了，心死了！

　　“小姐，小姐？”肩膀被小心地摇晃着，我听出是秀儿的声音，不情愿地皱着眉头转过身，沙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雨落公主已经启程去别院，秀儿来问您一声要不要去跟她告个别？门口轿子已经备好，你洗涮之后就能立刻出门。”估计最近我一直向她打探雨落启程的日子，秀儿上了心，现在巴巴地赶早过来告诉我，恐怕我误了时辰，见不到雨落。

　　原来今天就去别院，我翻身起来：“别院离咱们这儿，有多远你打听过没？”秀儿帮我扣着腰里的盘扣，摇头：“车夫只说过了晌午就到，具体多远没说。”

　　晌午到？那少说也得四个时辰，算起来也够远了。

　　抬脚下床一个信封随之飘到地上，秀儿帮我捡起来，奇怪极了，“怎么好好的还有个信笺呢？”我接过信封，瞄一眼上面的字，了然一笑，一看这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伪毛笔字，不是雨落还有谁？

　　“颜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启程去往别院。看到第一句你是不是很不厚道地想到许多言情小说里道别的桥段？”我扑哧就笑出声来，还真是典型的告别佳句啊！忍俊不禁地继续向下看，“好了，笑也笑过，我要说正经事了。你一定也听说，在这个朝代女子是不允许留在府中生产的，所以殇烨瑾将我安置到王府别院，听说很远，不过这样正好遂了我的心意。你也知道，我本来就是假怀孕，这次出府就没打算再回来，当然这也是他默许的。虽然我们一直筹划着要离开，现在我先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心里总归是有不舍的，这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雨落的字里行间给我留下的温暖和亲昵，使我忍不住就湿了眼眶，心口不一的笑骂一句“坏蛋”，我抹一把眼泪继续向下看起来：“颜颜，我特别想跟你说句谢谢！真的，这段时间为了掩人耳目，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忙活，我除了偶尔画画设计图纸几乎没有帮到你分毫，你一定累坏了。傻丫头，你总是将别人的事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我永远都记得当我失控的时候，是你心疼地在一旁为我担心怕我难过，甚至为了我早日摆脱过去的阴影，执意加快离开的脚步，自己却故意忽略殇烨瑾对你的深情厚谊。颜颜，你怎么就那么傻！”

　　眼泪不受控制地滴到纸上，迅速被吸干，我却无力再用手抹掉，只能任由满是笔迹的纸被泪水掩盖，最后看不清原先的模样。讨厌的雨落，就知道惹人家哭鼻子。

　　“这段时间虽然你一直没空来看我，我还是从殇烨瑾那里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颜颜，你一定很辛苦，发生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下子很难接受，或许这就是你穿来这里的理由，上天将我们放到这里总会有它的原因，先不要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答应我不要绝望也不要失去勇气，即使明天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们也要把今天过的足够精彩！我相信你可以的，我看好你！

　　这几天殇烨瑾偶尔有来我这里，看着他越来越阴郁的面孔，我猜想他的喜怒哀乐总是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几次他还问我之前和你是不是认识，我想一定是上次你劝我的时候，被他听出了些许端倪，我没有给他实质性的回答，只是搪塞说我们很投缘。他请我如果可能帮你变得快乐一点，你看，他是真的爱你，不管是之前的方颜，还是现在的你，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究竟是谁的问题上纠缠不清，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难道不都是你么？一直躲避对他的感觉，你自己也很难受吧？你们就像俩个别扭的孩子，明明心里都有彼此，却要相互伤害来证明在对方心里的分量，何必呢？

　　人生本来就短暂，你们还要如此浪费，真等彼此错过的时候再来懊悔曾经没有好好把握，只会让自己痛苦。

　　上次他来，提到想要放弃所有，带你游历各地，只因无意中听你说过最想做的事就是和心爱的人四处游历。颜颜，放开自己的心，有时候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我真的盼望你能幸福，答应我要幸福。

　　这次离开，相见就不知道该是何时，现在来看回家一时半会是实现不了的，成衣店以后就是咱们在外面的家，至于名号，我就先卖个关子，等有天你能来的时候，自然知道了。从此以后，雨落便成历史，我打算恢复现代的名姓，沈悠。至于你之前见到的踏歌，我想殇烨瑾会告诉你她的来历。颜颜，保重，好好爱自己。－－－－－－－沈悠留书”

　　洋洋洒洒几页看完，我竟不知该说什么，仿佛出嫁的大姐放心不下不懂事的小妹，事无巨细恨不能面面俱到，雨落，不，如今应该称为沈悠，以后没有你的王府，我该怎么继续？拖着这般破落的身体，我要怎么保持希望？如你所说放开自己的心，哪会那么容易？

　　至少我答应你，尽量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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