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以为自己是极恨父皇的，那个让他母妃一辈子郁郁寡欢的男人。可是在看到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已经垂垂老矣，不再像自己记忆中那样威武，甚至是不再像自己记忆中那样可恨。

　　终究，母妃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的。她爱上皇上，是她的命。皇上心中最看重皇后，是他的情。原本谁都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他想要让自己在乎的人都如愿以偿，强求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公孙祸不讶异他的话，“在当初离开皇城之前，我记得你的性子是极温和的。只是当初带着满心的恨意离开，才让你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像是变了一个人。”

　　公孙瑞祺浅笑，“我倒是很庆幸有了离宫的这些年，不然也不会有今日。”

　　公孙祸神色中平添了一抹犹豫，而后轻扯唇角，“有件事在本王心里放了二十年，原本以来是不会有跟你讲的一天，可是眼下，或许我是该告诉你的。”

　　公孙瑞祺怔愣的看着他，“皇叔公要说什么？”尽管一直以来公孙祸的存在亦正亦邪，但他却是十足有长辈的架子，他心中实在是有着敬畏。

　　公孙祸抬起头看着夜空，语气轻缓的道，“事实上你并不是先皇的子嗣，只是一直以来，先皇因为愧对你母妃在先，始终也没有将这件事公诸于世。”

　　此话一出口，不止惊住了公孙瑞祺本人，连在旁边躺着的水半夏也猛地弹坐起来，“公孙祸，你在胡说什么？”公孙瑞祺不是皇上的儿子，这怎么可能？

　　“皇叔公……”

　　公孙祸轻道，“这件事的知情者几乎都被先皇灭口，甚至宫里其他的皇子以及各宫娘娘都不知情。本王是唯一的例外。”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父皇为何还要留着……”如果他不是先皇的子嗣那也就是说他母妃犯下了欺君之罪，混淆皇室血统，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公孙祸淡淡的道，“先皇心中，皇后始终有旁人难以企及的位置。你母妃素来体弱，所以入宫之初便常常要太医时时照看。”

　　水半夏喃喃的道，“你是说……公孙瑞祺其实是他的母妃跟太医院的太医所生的孩子？”

　　公孙祸点了下头，“不错，但是当时情况很复杂。因为你并不是皇嗣，所以皇上与你也并不亲近。”在他提出要让公孙瑞祺即位的那一刻之前，先皇从来不曾想过要将皇储之位交由一个没有流着公孙家血液的孩子。

　　“不！这不是真的！如果朕不是先皇的子嗣，为何他不将我们母子赐死，甚至还善待我们那么多年？”公孙瑞祺神色茫然，眼神中毫无焦距。

　　公孙祸静静的开口，“因为你母妃你深爱皇上，更在二十多年前为皇上而身重剧毒。许太医会跟她有了夫妻之实，最初也是缘于先皇所下命令，要不遗余力的救治你母妃。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才能甫一出生便得先皇赐名，而后也从没有人传过半句闲话到你耳里。”

　　水半夏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公孙瑞祺，“公孙祸，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出这件事？你知不知道这会给他多大的打击？”

　　“如果我此刻不说，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说了。或许我只是希望他知道，其实先皇待他，并不是真的像他以为的那样糟糕。”公孙祸迟疑了片刻，“时候不早，本王不宜再留在宫里。你们……也早些回吧。”

　　水半夏怔怔的看着他，“你要走便走，不需要管我们什么时候回宫。”

　　“瑞祺，我带你出宫吧，就当作暂时休几天假。即使做了皇帝，本质上也依然还是普通人，不需要任何时候都强迫自己坚强。”公孙祸离开后，水半夏看着天空说道。

　　“云儿，我送你回储月宫吧，你该就寝了。”公孙瑞祺没有打她的话，反而要送她回去。

　　水半夏转过头看着他，“如果刚刚公孙祸的话让你心乱了，你大可以当作没有听过。假若你介意的是自己身世的话。是不是皇帝的儿子有什么重要？退一步说，即使你不是皇帝的儿子，如今也做上了皇帝不是么？”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大半是皇帝的儿子，却只有开国之君才做得起皇帝的老子。

　　公孙瑞祺苦笑，“你不懂，我恨了父皇这么多年，以为他亏待了我母妃，甚至想要拿天龙的江山还回报他的薄情，到头来竟然变成了一个笑话。我不是公孙家的子孙，这代表着什么？我根本没有资格要求他的关注跟在乎，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吗？没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突然听到这样的事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但你不是普通人。不管是你的生父还是生母，即便是你喊了多年的父皇，如今他们要么已经不在人世，要么就是已经离开这个皇宫，他们都放下了，为什么你要折磨自己？”水半夏淡淡的道，“其实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几乎整个家族的人都在一夕之间离世，整个水家一族只剩下我一个，那时候我就知道人生有很多事是由不得我们选择的。因为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接受它。”

　　公孙瑞祺微微一顿，“你……家人都不在了？”有些讶异，他没想过她会有这样的经历。

　　水半夏轻笑，“是啊，已经很多年了。不过我有一群很特殊的家人，平日相处起来虽然也有钩心斗角，但是彼此却是真的关心。如果有机会，我想你或许可以见到她们。”说完后，水半夏自己陷入沉默。她从台湾又回来这里，为的是善始善终，也在最终能将公孙祸带离这个时代。公孙瑞祺……真的会有机会见到天使集团的那些好友么？

　　“云儿，你之所以入宫，其实是为了瑞王爷，你还爱他，对不对？”公孙瑞祺脸上看不出笑意，淡淡的感伤伴着月光笼罩在两人中间。

　　半夏喃喃的道，“其实我不是一个善于长久隐瞒的人，在天龙皇朝，除了公孙祸之外你是唯一我想要去了解和关心的人。如果有一天你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想我会很怀念，也会很难过。”如果她回去二十一世纪，公孙瑞祺是必然要离开她的生命，除非……

　　“我不喜欢听到你这样的说法，刚刚你们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对吧？你不属于天龙，不属于这里所有的国家，那么你从将来回到现在，为的是什么？”只有两人坐在这里，公孙瑞祺的心情慢慢的恢复平静。

　　半夏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告诉你，天龙皇朝是必然要消散于历史，你预备怎么做？”公孙祸曾经的态度她已然明了，眼下唯一不清楚的便是公孙瑞祺的心思。

　　“如果是必然，我会选择顺其自然。其实你心里清楚，江山王位对我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也不像瑞王爷，担负着护卫天龙的使命。更何况，我原本也不该是公孙家的子嗣。”公孙瑞祺淡淡的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预备怎么做。”

　　“因为公孙祸曾经妄图利用我来改变天龙必然的命运，这件事是所引来的代价只会更沉重。我失踪的那些日子的确是回到了属于我的时空，而我的朋友告诉我，若是我不回来，公孙祸也一样会消失。我回来的目的，最终只是想要带走他。”只是她不曾想过要跟公孙瑞祺有任何的牵扯。曾经有人说，看着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死去与看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离开是近乎相似的心痛，此刻面对公孙瑞祺，她首次认同了这样的说辞。

　　公孙瑞祺怔怔的道，“那么我……只是你可有可无的……”

　　“不！”半夏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未来的事我不能保证，但你并不是可有可无，我必须承认，你是个优秀的男人。若是在我带公孙祸离开后永远不能再见到你，我于心不忍。所以我决定，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换一个崭新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

　　“跟你们一起？你有方法？”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公孙瑞祺心中满满的都是疑惑。短短的几个时辰，他先是听到了水半夏来自将来的消息，跟着又从公孙祸口中知道了自己并非先帝子嗣，此刻她竟然又说出要离开天龙回到那个自己未知的地方。

　　水半夏轻轻的仰起头，“这件事我还不能肯定，至少还要跟两个人商量之后才能想出办法。不过我能答应你的是，我不会突然从你眼前消失，不会让你忽然找不见我。不管作出任何的决定之前，都会给你一个交代，这样你满意么？”要离开天龙除去要找云想衣帮忙之外还少不了要再想办法去见公孙祸的那位师父。只是距离云上次入她梦中才过了不久，下次再来还要等上一些时日。而公孙祸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就更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人物。

　　公孙瑞祺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才露出笑容，“你允诺的事，我都相信会兑现。”他可以感觉的到，她是个极端认真的女子。

　　水半夏微微扬眉，轻笑着开口，“我要谢谢皇上对臣妾这么有信心了，为了表示我的诚心，明天我们不去看柔妃，先出宫一趟如何？”

　　“出宫？”公孙瑞祺愣住，“你想出宫了？”

　　半夏笑笑，“你忘记了我之前说过，要带你到百媚生去看一看？”

　　“娘娘，娘娘不好了！”锦绣宫内，彩鹊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桌前正端着瓷碗的柔妃微微拧眉，“本宫不是说过以后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么？锦绣宫都已经被人放过火了，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除了知道她怀有身孕之后的第一天皇上下令将她迎回锦绣宫之后到现在整整几日她还没瞧见皇上的人。成妃过来看她，表面上是带了太医说要帮她请平安脉，实际上不过是变着法子想要确认她是否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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