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裹着被子睡在地上。李延坐起来,伸一个懒腰,“这一觉怎么睡得这么腰酸背痛的啊?”睡硬地板又没有枕头,不睡得腰酸背痛才怪。
又是新的一天,李延凭窗呼吸几口清新空气,洗漱了过后就到隔壁去找独孤琳,不料敲了好半天门也没人理,到柜台一问之下,才知道独孤琳已经趁夜离开了。
“这恶婆娘竟然一声不吭的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不过转念想想,独孤琳走了也好,免得一路上受她折磨,动则挖眼断足,这么个刁蛮女跟在身边实在危险。李延收拾好东西离开客栈。
出了杭州城,李延踌躇了好久,是先回金陵给父母报个平安,还是去太湖帮助柳千叶?他拿出扁辰写给李玉斋的信,信封上用苍劲小楷写着“贤弟李君亲启”六个字,说来也怪,李玉斋与扁辰兄弟相称,而李延却叫扁辰爷爷,这辈分问题已经是说不清的了。李延把信揣入怀中,打定主意先回金陵,把信交给父亲了再说。
李延骑着瘦马走在宽敞的官道上,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云是灰色的,沉甸甸的,山峰去了青色,花朵失了鲜艳,灰色的云吞掉了所有灿烂夺目的色彩,留下迷惘和单调。
李延纵马奔驰,只想要快一点回到金陵家中,只是那瘦马实在又瘦又老跑,不到一刻钟就累得气喘吁吁,只能跑一阵,让它休息休息慢摇摇地走。天色很是晦暗,云层压得很低很低,李延真怕天突然下起雨来,因为他没带伞,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里有地方让他躲雨。
哗哗啦啦,哗啦啦……
这雨不下则以,一下就是疾风骤雨。李延理所当然的被淋成了只落汤鸡。“你这死马,跑快点要死啊,这三天不给你肉吃。”马儿不是死马,跑快点会不会死这个它不知道,也不想去尝试,万一真给一言命中死翘翘了怎么办?生命诚可贵啊!马儿也不吃肉,它吃草,故而李延的话不具有半点威胁性,它就理所当然的一路慢跑。
好在前行不到两里,就看见一家小店。风雨如晦,荒郊野店,李延催马上前,好快些到店里躲雨。走到近处,却看见野店门口有一个带着灰色斗笠的男人牵马伫立。哗啦啦的雨水沿着斗笠边缘汇成一个小小瀑布。李延下马,愣愣的看着雨中伫立的男人。这不就是在小茅山上从独孤琳手里救下他的那个蓝衫客吗?
“是你!”李延惊道。蓝衫客抬头,微微一笑,李延顿时觉得周围环境一下亮了不少。“等你很久了。”
李延愕然,“等我么?”
蓝衫客已经入店,李延把马交给店小二,愣愣的也跟着进去了。蓝衫人走到小店深处,找了个光线较暗的桌子坐下。老态龙钟的店家肩上搭了条黑不溜秋的抹布,慢吞吞的走过来,用一种沙哑的极为难听的声音问道:“两位要点什么?”
“两斤烧牛肉,一坛烧刀子。”蓝衫人又问李延,“你要打卤面么?”
李延怔了一下,“打卤面?”
“这里只有烧牛肉、打卤面和烧刀子。”
李延一窒,看看店家,店家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默默点点头。李延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最后道:“算了,还是不要吧!”
店家慢吞吞的走到柜台后的货架处取酒,又慢吞吞的送过来,然后再慢吞吞的走回去。李延在想,要是他和乌龟赛跑,说不定乌龟都会比他爬着快些。
蓝衫客取下斗笠,用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说道:“你不要打卤面是对的,那味道,却是不敢恭维!”
“哦?”李延诧异的盯着蓝衫客,看他比李延也大不了几岁,却是一个老江湖了。
酒,不论多少,不论好坏,有就是好的。蓝衫客给自己倒一大碗,然后长鲸吸水般的仰头饮下。
“好酒量!”李延赞道,自己也倒了一碗,却不敢像蓝衫客那样豪饮。不多时,就有一个年轻的小厮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牛肉上来。
李延放下酒碗,站起身来,抱拳道:“在下李延,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蓝衫客夹了块牛肉滋滋有味的吃起来,过了许久,才从嘴里迸出两个字——“云归”。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多么想回去啊!云归想,可回去了,随之而来却是一大堆杂事俗物,片刻得不到清闲。这使得他不敢回去,宁愿在外飘荡。
店里的人不多,气氛很沉闷,东面桌子坐了一对夫妇,旁边桌子只有一个老汉,西首坐了两个中年汉子不停的喝酒。
过了一阵子,进来三个江湖人士,一个刀疤脸壮汉背了把大刀,一个书生模样,左手握一把折扇,右手提一只铁笔,一个满面虬髯,腰上插了只短棒。三个人往一张空桌旁一座,叫嚷着要了两斤牛肉、两坛烧刀子和两碗打卤面。
“书生你接到帖子没有?”疤脸汉问。
“阎掌门六十大寿怎会少了我铁笔书生呢?”
“呵呵,原来你也收到了!”疤脸汉笑道,皱起眉头呼呼吃了一大口面。
风雨潇潇,此时,又进来两个躲雨的年轻人,他们环顾一眼,坐到李延旁边一张桌子上。两人也要了一坛烧刀子和一斤牛肉,边吃边低声谈论。
“司凡,这次入川,新月门一定先会给你一个下马威,去年那件事,阎三娘一直都给你记得的。”
“嗯,我知道。”
这时,又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红衣女郎,她的目光在店中巡视一回,找到先前进来的那两个年轻男子,欢喜的叫了一声“司凡”,然后走过来,坐在那个叫司凡的男子身边。
“司凡。”红衣女子又叫了一声。司凡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薇薇,我们一起去新月门,你怕吗?”
红衣女子摇摇头,亦报之以微笑,说道:“不怕!”
两人眉目传情,情意正浓,哪怕山平了,海枯了,世界走到尽头!一个小小的新月门又怎能熄灭他们的爱火。
店里的沉闷气氛缓解不少。
过了约摸一刻钟,又进来一老一少像是爷孙。老爷爷看见东面的那个老汉,跟孙儿做了个那边去的手势,两人到老汉那一桌坐下。
“还以为你不来呢?”老汉说道,和老爷爷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阎三娘还算厚道,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家伙。”
老汉呵呵笑了笑,喝了一口烧刀子,并不说话。
店内有一搭没一搭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无不与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相关——阎三娘。
李延好奇心又起,用一双急切渴望知道的眼睛盯着云归。云归三大碗烧刀子下肚,喉咙辣辣的,他微眯着眼,目光在并不宽敞的店堂内巡过一回,淡淡地说:“他们在谈下月初十新月门掌门阎三娘六十大寿的事情。”
“新月门?阎三娘?”李延对新月门并不熟悉,应该说他对江湖中几乎所有的帮派势力都不熟悉,接触过的也只有柳叶烟雨庄和飞敛楼的萧雁飞。
云归又道:“川西新月门兴起已近百年,不过现在已经式微,比不得桂林飞敛楼和河南文家。阎三娘之后,新月门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入得了我萧……啊……我云归的眼。”
李延有些惊愕,当然听出云归是化名。他是谁?为何要故意隐瞒真名?李延疑惑,但不管他是谁,一个屹立百年的武林大派除了掌门阎三娘,竟然没有一个能入他青眼,这份狂傲,这份嚣张,这份睥睨天下的气度,当非常人所有。
他姓萧,自称云归,为何逍遥二仙这种疯癫汉和独孤琳这样的蛮横女都对他十分忌惮?他姓萧,难道和飞敛楼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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