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殷垂下了头,沉默不语。定下烧宫的计划不过是为了确保昔颜能顺利的与她调换身份,她亦未曾想到那场火竟差点将火离宫烧成了灰烬,临瑞这般不分事理的宠溺却让她有几分心酸。
只要是昔颜,哪怕烧了他的宫他也不在意么……
见她这样,临瑞不由得皱了眉:“你就是这样的性子,宁愿委屈自己亦要帮那些不相干的奴才担下此事,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他以为她是不忍才担下那些事?如此也好,反正昔颜自幼亦是良善之人,静殷心下稍安,依旧沉默。
临瑞轻叹了一口气:“顾相已递上折子告老还乡,你……”
他想说什么呢?
他是在担心一旦父亲辞官,她便没有了后盾么?
他担心的亦只是昔颜啊……
一旦有了那样攀比的念头便犹如种子一般深深埋在了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无论何事何事,静殷总是要对比一番,心中一面因为临瑞对昔颜的偏爱难过不已,一面又暗自庆幸如今在他身边的是她。
静殷一面思索着昔颜的语气一面答道:“爹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想来昔颜会这般回答,而他亦是乐于见到的吧,静殷垂了眸,掩了那无法不介意的苦涩。
眉心不着痕迹的一紧,临瑞沉默片刻方道:“也罢,便依了他,顾相这般你也可以早些出得冷宫,只是火离宫尚在修葺,你想住哪儿?”
静殷一愣,随即柔软笑道:“临瑞哥哥说笑呢?皇宫的主人是皇上,哪有让人家自己挑的道理?临瑞哥哥做主便是。”
这一番回答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临瑞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道:“那好,这次便再不喜欢也断不可烧了!”
静殷适时低了头,似懊悔又似娇羞,她却突然有些奇怪,为何临瑞一再提起烧宫之事,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临瑞虽不知她心中所想,心底的疑惑却渐渐散了去,他低声嘱咐道:“夜深,早些休息,嗯?”
话语淡淡却暖彻心间,静殷含笑点了点头。
临瑞拍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闭合的宫门将他的身影隔断,静殷犹自望着那门定定出神,她自幼渴望的温暖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却有种水中望月的不真实,就好像一伸手,那月便碎了,那温暖也就散了。
而门外那颀长的身影却是一个踉跄,直惊得随安几步抢上前去扶住了他,却被他冰凉的手愈发惊得张口无言。
临瑞只是摆了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随安,自向前行去。
她终于还是食言了……
本已在他意料之中,可心底却忍不住的有那么一丝侥幸那么一丝信任,临瑞此时只想笑,笑自己的傻亦笑她的傻更笑如今在冷宫中欺骗自己的人傻。
顾昔颜啊顾昔颜,你以为找来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便可以迷惑我了么?
你可知从你离开皇宫的那一刹那,我便知道你走了,只是心里舍不得,或者是不敢去拆穿你,你好无顾恋的走了,叫我情何以堪?
凉风起,扫过脸颊上的一片冰凉,临瑞伸手触得满手湿润,忍不住摇头苦笑。
他竟然哭了,为了她哭了……
“随安,给朕拿坛酒来,”临瑞缓缓跨进火元宫大门,微微侧过身子,斜睨一眼随安,“若是敢拿什么梨花酿来,可是欺君哦……”
随安慌忙领命,不过片刻便拿了一坛上好的琼竹醉来。
临瑞伸手接过,看一眼随安:“朕要一个人静一静,一里。”言罢,他转身进了正殿,顺手关了殿门。
随安立在殿外半响,在再不闻任何吩咐方低声叹了一口气,自下去安排。
一里,他的一里便是要求方圆一里不得有任何人甚至会动会跑的东西。
随安嘱咐着宫人们小心行事定要看管好什么猫儿狗儿的东西,却仍是不放心的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皇上多久未曾这般将自己关起来了?
许是从认识了皇后起,便再未见过他这般,再苦再累再难,他都会笑着对他说:“随安,如果我过了这关,将来昔颜来了便不会有这些苦了,我可以保护好她。”
那闪亮的眸子里掩藏着所有的苦痛,那灿烂的笑容总是那般从容,随安便是那样看着他苦中作乐一点一点过来的,本以为如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未曾料到临瑞竟将自己关了起来。
他是痛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这样如野兽一般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不让任何人看到?
随安自然是心疼主子的,可他却实在弄不明白自己的主子是怎么了?怎么去了冷宫出来便成这样了?也不见他们吵架啊……
随安摇摇头,小心翼翼的缩道一里外的宫门处候着。
“哥……”
随安回头,见是随芯,不由得皱眉:“你怎么来了?”
随芯递给他一件披风,低声道:“哥,你怎么忘了?此时应该先预备下解酒的汤水,还有皇上沐浴用的香汤,皇上明日必定是要上朝的。”
“是我疏忽了,可里面……”随安叹了一口气,却见随芯拉了他边走,惊得他慌乱不已,又不敢大声扰了临瑞,只得压低声音喝道,“哎,你要做什么?”
随芯一面拉了随安往外走,一面道:“皇上说的是方圆一里,你在那里呆着算个什么?还不如赶紧下去安排了琐事,好好找个地方避着是正经,明日掐准了时间来便是了,你还准备在这里缩一夜不成?”
若是平时,以随安谨慎的性子定要训诫于她了,可此时的随安却是大部分心思都在心疼自己主子身上去了,闻得随芯这般说,便笑道:“也是了,我在此枯等也无用。”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走远了,却未曾发觉那高处有一双眸一直随着他们走远。
临瑞坐在屋顶上,一面喝酒,一面仰头看满天繁星。
天地之大,似只余他一人,饮酒赏夜,自由自在。
有凉风吹过,那心间亦似无比广阔,无边无垠,哪怕荒草丛生,这一刻,心间亦是平静,无悲无喜无愁,平和如莲初放。
临瑞忽然便明了为何昔颜总喜欢躺在屋顶看星,这一刻,他亦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她离去的痛忽然便淡去了,那心口的伤虽然痛,却只余了惋惜,那个单纯的孩子呵,此次不知会受怎样的伤,他有些心疼了。
酒是好酒,虽不是最烈的清泉,亦让人沉醉。临瑞躺在屋顶恍惚微笑,他是醉了吧,只有醉了,心才不会痛,她才会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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