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总是有那人的身影,那眉那目都是她所熟悉的,可那个人却是她陌生的,虽是梦中,昔颜亦很清醒的知道那人只是青龙储君离疏,仅此而已。
或许那些记忆真的是假的吧,连昔颜亦忍不住相信了,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美很美的梦罢了……
站在火离宫门口,昔颜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好像她一直都在此,从未离开过。
宫门大开着,无人值守,昔颜缓缓步入宫中,那物那景一如当日未曾改变,可她,早已不是当时的那个她了……
“哐当……”
一声脆响炸开,昔颜抬眸望去,只见一名绿衣宫娥一脚刚跨出殿门,满脸震惊的神色,而她的脚下躺着一堆碎片。
“娘娘?”那绿衣宫娥几步奔至昔颜身前,几乎是扑倒在地,拉着她的裙摆哭道,“娘娘,您终于回来了,娘娘……”
她这一哭便引来了众多宫人,于是乎火离殿前顿时哭声一片,愈发吸引了别处的人。
昔颜站在原地,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这些哭成泪人的宫人。眼前乌压压的跪了十来人,除了抓着她裙角的随芯,其他宫娥太监她都叫不出名字来,可心底仍是有些感动的,不管他们是真心的为她回来而哭泣还是虚情假意。
便在她手足无措时,一道犹如天籁的声音响起在身后:“这是怎么了?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哭声顿时一窒,渐渐消了下去,众人跪伏在地,扬声请安:“请陛下安。”
临瑞随意摆了摆手,只道:“随芯,你是掌宫女官,切记不可再如此没有规矩。”
那女衣女子便是一直伺候昔颜的女官随芯,她忙磕了个头,答道:“是,随芯谨记陛下教诲。”
临瑞抬头看了看天色,侧眸看着昔颜问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陪你去给顾相上香,你是要住在此还是命人重新收拾个地方给你住?”
昔颜一愣,不知他意欲为何,自她半月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开始,他便基本未同她说过几句话,进了焱城更是直接回了宫中,然后他径自离去,她只好自己在偌大的宫中乱晃,最终走回了火离宫。
“你很好奇吧,我与他们三人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定,“临瑞忽而开口,”一路上你都强忍着没有问,果然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了。“
那声音似颇多感慨,昔颜一愣,随即垂下了眸:“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会放任你将我带走。”
他?
那个他指的是谁?离疏?沧溟?还是柯以楠?
一抹苦笑溢出唇畔,临瑞轻声叹息:“昔颜,如我当日所说,朱雀神女是离不开朱雀的,而我们的约定便是不限制你的自由,我只是带你会来探望顾相,若你要走我绝不拦你。”
昔颜一愣:“真的?”
临瑞苦笑道:“自然是真的,一国之君哪有失言的道理?”
那不过是条件反射的一个问题而已,昔颜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我知道,”临瑞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迈步走进殿中,一面走一面道,“之前我不放你是不知道你的心里装的不是我,你知道顾昔颜儿时便时时养在宫中,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更何况,你也知道那个预言了,我怎敢放你单独离去?若你不在这世间,我该有多寂寥?”
火离殿中一切如旧,甚至她曾穿过的绣鞋仍摆在床边,透过屏风的缝隙,她恍惚看到了大婚那夜他们相拥而眠的模样……
“你走之后这里便一直空着,我只是让她们仔细看守着,”临瑞自在桌旁坐下,抬手斟茶,“你若是不喜欢此处,那便换个地方住也行。”
昔颜回过神来,不由得奇怪:“静殷呢?她不住这里?”
临瑞饮了一口茶,待满口余香渐渐散去方道:“她自然不住这里,她并非我的妻妾,为何要住在这里?”他抬眼看一眼昔颜,问道,“这茶不错,尝尝?”
昔颜点头,自在桌旁坐下,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盏饮了一口,果然唇齿间染尽清香,她笑了笑:“果然是好茶。”
“她应该在城外含香寺中替顾相念经,”临瑞看着昔颜,眸色平静,“明日去上香后也可去看看她。”
顾厚之在他们回来的路上便已西去,如今已只是一座孤坟立在山中罢了,而静殷的消息直到今日才听他提起。
原来世人所传朱雀帝后让人艳羡的情爱均是假的,那不过是临瑞与静殷故意做出的样子,世人又如何能分得清?
昔颜最终还是住在了火离宫,而临瑞却在火离宫外站了一夜,她睁着眼睛发了一夜的呆,他便站在外面守了一夜的她。
只是她不知他在外面,而他亦不知她未睡着。
翌日,他如约带她去给顾相上香,亦如约带着她来到了含香寺。
阔别数月再重逢,却没有常人所有的执手相看泪眼。
空气中弥散着檀香的气息,静殷递给她一盏茶,半响后幽幽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没想到果然如他所说你终是离不开朱雀。”
昔颜饮一口茶,只觉苦涩霎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暗暗吐舌:“这是什么茶,好苦。”
静殷一笑:“苦心茶。”
茶如其名,心是苦的,哪来的甜?
昔颜复又饮了一口,那苦涩便真的渗进了心间。她看着静殷,轻叹道:“我以为他会对你好的。”
“我原也那样以为,”静殷轻声笑了,“便如人们常说,不属于你的永远也不会是你的,昔颜,我曾经也恨过你,即便是现在,我想我还是恨你的,我们明明是双生子,为何你是神女转世,而我却只是凡人?”
“神女有什么好?”昔颜垂眸转着茶盏,唇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
静殷双手握着茶盏,似在汲取那仅有的温度:“他要的只有神女,不止他,四国君王或许无人不想要神女,包括离疏,你以为他是爱你才答应带你走的么?”
昔颜咬了咬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静殷笑了:“顾昔颜,你别傻了,在男人的心目中江山远比女人重要。离疏与我达成协议的时候曾亲口许诺,若是将来他一统天下,必会看在我成全了他的情面上放临瑞一条生路。你看,即便是对他来说,你也只是他一统四国的工具罢了,否则他为何费尽心思的帮着你逃走?”
“不……”深藏心底的逃避就像是被曝晒在了阳光下的阴暗,不过霎时便消失无踪,她已是无处可逃,昔颜噏动着唇,却是语不成调,“我不信……我……”
“昔颜,我知道你不会信,其实我也不是好心告诉你这些,”静殷饮了一口茶,在满口苦涩中轻轻笑道,“朱雀神女已一己之力尽灭玄武大军的故事想必你也知道,而如今四国之中或许除了玄武,哪一国不想一统天下?谁不想成为天下霸主?‘得神女者得天下’这个预言已经让你成为了众矢之的,若你不能归为己用,那么便杀之,我曾经听离疏亲口这样吩咐部下,你不信也无妨,反正我也不想你过得好。”
他不会的!
可他真的不会么?
离疏是青龙储君,他那般吩咐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任谁处在那样的位置均会如此吩咐。他不是她梦中的离疏啊,她分明是清楚的,为何却总是不愿相信呢?
是因为不敢吧,她不敢去打碎自己小心呵护的那一个梦,她怕梦碎了便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如今,那个梦已经开始支离破碎,任凭她如何努力,再也拼凑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一滴泪落入盏中,茶汤荡起圈圈波纹,昔颜垂眸看着那波纹,半响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有什么?”
见她落泪,静殷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报复之后的快意,她想了想,道:“我曾经问过离疏,若你跟他回去青龙,他给你什么位置。他只说是应该的位置,但是我想你亦猜得到,那个位置并非后位。”
昔颜道:“我并不在乎什么后位。”
静殷嗤笑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可男人们在乎,他们会在乎给心爱的女子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若他们爱那女子便会想要许以他们认为最好最尊贵的位置,可是显然,你并非离疏所爱的女子,所以他不会许以你后位。”
即便知道她说的在理,昔颜亦不想再听,她站起身来,低声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帮临瑞将我留在朱雀,我不会信的。”
静殷摇头笑了:“顾昔颜啊顾昔颜,枉人人赞你聪慧,你竟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清,我为何要帮临瑞留你在他身边?难道我疯了不成?你不信便罢,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昔颜转身便走,可走到门口她却停了下来:“你……准备一直住在这里么?”
静殷却笑道,“若你见到离疏,替我向他问声好,叫他别忘了当初的许诺。”
心重重一痛,昔颜咬了咬唇,迈步走出了厢房。
她走得那样急切,就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可她却十分清楚,她害怕的不过是自己的心,她信了,她相信了静殷所说,却又不得不命令自己不去相信,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只要离疏没有亲口承认她都不会信。
可是,那一颗心却是真真正正的疼了,很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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