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已是深冬,白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天地间一片银白。
沧宁宫中来玩宫人无不面带喜色,正殿之中早已笼起了炭火,软榻上早已铺了厚厚的垫子,一个红彤彤的小团子正在上面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白虎习俗,新生儿满月时要由族中德高望重或是长寿多福者替孩子沐浴更衣,以此为孩子祈福。
宫中除了沧溟还有谁敢自称德高望重?故而柯以楠虽是非常非常的不满,却又碍于身处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闷闷站在一旁。
流韵亲自指挥宫女摆上木盆放好热水,复又试了试水的温度,又命人将炭火拿得紧了些方才回禀了沧溟。
沧溟解开裹着团子的襁褓,一把抱起小团子放进了木盆中,僵硬着四肢替团子净身,有嬷嬷在旁一面说着吉利的话儿一面提醒沧溟下一步的动作。
待到将团子再次擦干了裹好,大冷的天沧溟亦是生生累了一头大汗,眼看着嬷嬷将团子接了过去,方才觉得自己的手恢复了几分知觉。
那软绵绵的小团子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沧溟握了握自己的手,皱着眉看着嬷嬷熟练的将团子抱在怀中轻声哄着,他愈发有些不自在了,难不成自己儿时也是这么被哄的?
哄就哄了吧,好歹让个年轻漂亮脸上没有褶子的来哄吧,要不对新生儿的审美是多么不好的影响啊……
这边沧溟仍是不自在着,那边早有宫女搀了昔颜出来坐在榻上,嬷嬷把团子放到昔颜身边,这时早有宫女奉上笔墨,沧溟站在桌前大笔一挥,龙飞凤舞的“墨瑜”二字便印在了纸上。
这便是为孩子取名了。
团子的名字并不好起,实在是因为有两个只会捣乱的男人总是插手插脚并且为坚持己见争执不休,后因团子出生时是在夜色正浓之时,空中银月弯弯,昔颜果断且专制的取了“墨瑜”这个名字,这才将两人打发了去。
此时沧溟所写不过是告知众人罢了,内务府早已送来了名牌玉佩等物。
逗一回团子,已是中午,昔颜亲自给团子喂了奶,嘱咐一干奶娘宫女嬷嬷仔细照顾团子方才回到正殿。
宫女已摆上了饭食,三人便在宫女的伺候下用了膳,待到一种宫人退下,沧溟方问道:“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本来柯以楠便只是打算借白虎宫给昔颜养胎而已,如今团子已经满月,他们自然不好再赖在白虎宫中。
可如今昔颜灵力已然尽数觉醒,那丰盈的灵力更甚于失忆之前的她,想要再将她藏着却是不可能,可是……
记起在青龙时官兵们的大肆搜捕,柯以楠心知当时离疏是不准备放过昔颜的,哪怕她不一定能如预言那般助人得天下,离疏亦是下了杀的命令的。
见昔颜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柯以楠便知他想到的她都已经察觉,当下便点明了话题:“柯氏也不是泛泛之辈,要保一个人恐怕天下亦无人敢说不。”
天下第一商并非是浪得虚名,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柯氏摆在明面上的产业已然涉及茶、丝绸、酒楼、钱庄等等,其暗地里牵涉的那些又有几人能够说得清楚?
因此四国对于柯氏均是礼让有加,并不会有人傻到与柯氏为敌。
柯以楠所说沧溟深以为然,可他担心的却是昔颜,即便有柯氏可以保护她,若她自愿去找了那人,又有谁能保护她?沧溟叹了一口气:“昔颜,你怎么想?”
昔颜垂眸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闻言只淡淡道:“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们不用担心。”
柯以楠一惊,反问道:“那小鱼儿呢?”
小鱼儿是团子的小名,昔颜轻轻叹息:“柯楠,若我一直占着柯氏主母的身份,你怎么办?难不成你便一辈子不娶亲了?一辈子不生孩子了?你知道小鱼儿并非你的儿子,若你后继无人,柯氏怎么办?”
柯以楠一愣,他未曾想到昔颜担心的是这些,他还以为……心底一松,面上便带了几分笑意,柯以楠看一眼沧溟,笑道:“你就是占着主母的身份又如何?你既是主母帮我管家便是,难道你便不准我纳妾了?若是为了子嗣,妾难道就不行了么?更何况,谁知道下一代宗主是谁的儿子呢!”
这下轮到昔颜发愣了,她忘了如今的男人是可以纳妾的,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脸红,只低了头不说话。
柯以楠又笑道:“再说了,小鱼儿可是姓柯的,谁敢说他不是我的儿子?”言罢,他斜睨着沧溟,一脸的得意,“柯墨瑜,多好听的名字。”
沧溟冷哼一声,不屑的撇开了头:“等到以后小鱼儿认祖归宗,我还是小鱼儿的干爹,总比你强。”
柯以楠一窒:“你……”
眼见硝烟又起,昔颜无奈扶额:“你们两个能不能正经点?”
“哼!”
“哼!”
两人统一转过头去,异口同哼。
昔颜叹息:“今年的冬天可真是冷啊。”
又是一年过去了,三人一时均是沉默了下来,各有所感。
良久后沧溟突然开口问道:“昔颜,你今年多大了?”
剩下两人俱是一愣,昔颜看了看柯以楠,柯以楠虽是一脸平静,眸中却带了几分兴味,昔颜仔细想了想,方道:“应该是十八了吧。”
应该?
十八?
柯以楠上下打量着她,沧溟亦是一副研磨的模样,那眉眼那口鼻无一不透着青春,因为生产原本消瘦的身形丰盈了不少,暗暗透出几分成熟的妩媚,总之,她若是说自己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有人怀疑,而她若带着孩子出门也不会有人联想到孩子不是她的。
昔颜却是在想着从她莫名过来也快有一年了,上高一的她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今年应该是十八岁了吧。她骨子里坚信着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即便是临瑞曾那样告诉过她,她依旧坚信着。
沧溟又问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是回玄武还是去哪儿?”
柯以楠看着昔颜,轻声道:“开春再动身吧,等着小鱼儿大一点了才好上路,自然是先回玄武,离开久了终归是要回去看看的,小鱼儿的名字也要记入族谱才好。”
昔颜点了点头,沧溟也无异议,于是这事便这样定了下来,沧溟自吩咐下去让人准备不提。
等到新年过去,转眼已是开春,四个月大的小鱼儿已经可以靠着嬷嬷的手坐着了,只把围着团子转的一众嬷嬷高兴得不行。
马车行囊均已准备妥当,沧溟也不多留,命钦天监择了吉日将柯以楠一家子送离了白虎宫。
陆路叫水路慢了一倍的时间,因着小鱼儿还小,不适于坐船,只得走陆路。
幸而众人并不着急,一行人一面走一面玩,以巡视各地产业为借口,柯以楠带着昔颜几乎将沿途城池玩了个遍,而昔颜主母的身份亦公诸于众,连带着小鱼儿亦被众人冠上了柯以楠嫡子的身份。
这一走便走了一个多月,待回到虚壁柯府,整整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六个月的小鱼儿已经会自己坐在一旁玩手指头玩脚趾头了,柯以楠偶尔戳戳他,他还能滚两下。嘴里总是依依呀呀的说着一些大人们听不懂的话,粉团团的小人儿总是惹人爱。
在柯以楠的授意下,管家的重任落到了昔颜身上,按照柯以楠的意思便是她既然担了主母的名便不能白吃饭不干活,昔颜无奈,只得慢慢接手各种事务。
虽然昔颜坚持自己喂小鱼儿,她记得那个世界时曾说过母乳喂养孩子最好,自己的孩子当然是自己喂,但是柯以楠仍坚持请了奶娘,他认为即便小鱼儿不用奶娘喂,但是有奶娘帮一把手昔颜总是会轻松一些的。
昔颜总是感觉奶娘就跟保姆一样,不知是不是那个世界坏保姆的事情太多了,她始终不放心奶娘一个人带团子,可柯氏一族事务众多,虽熟悉了一个月,切如今众事仍是柯以楠父亲的正妻在管理着,昔颜仍是觉得累。
这日昔颜刚乘车从柯府东北角柯夫人处回到位于柯府正中的楠园,便见楠园中乱糟糟的一片,奶娘一脸的泪痕,慌张不已。
昔颜心下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奶娘邢氏一面哭一面道:“小公子不见了!”
晴天霹雳迎头而下,昔颜身子一晃,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小公子正午睡,我想着……天热了缝件肚兜给他穿着睡,即便是踢了被子也不怕凉了肠胃,”奶娘被昔颜这一喝,竟吓得停了哭泣,“我便去取了针线来,谁曾想就这么一刹,等我回来小公子就不见了!”
昔颜面色一沉,奶娘虽是好意却也太不知深重,偏这件事情并不能全怪她,即便她不去取针线,只要有心一样可以找借口支开她。
可小鱼儿惹到了谁,竟有人想要对付一个不过七个多月大刚会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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