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颜随着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奇怪道：“是十里烟波啊，沧溟说到了昂参不去沧堰江看看等于白来了，而十里烟波又有美食又有美女自然是赏沧堰江最好的去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十里烟波美人笑，白马轻骑总年少；旧时堂前看美人，满楼红袖似飘摇。
十里烟波最有名的便是美人，而美人最多的往往只有青楼，所以，十里烟波便是以青楼名妓闻名天下。
作为白虎国人，不可能不知道十里烟波的由来，而她曾说过自己被拐入青楼，即便不是十里烟波的青楼，可她亦不可能对十里烟波毫无所知，一个不知道十里烟波的白虎公主，真是有趣……
眸心一沉，离疏却勾起了唇角，看着她淡淡一笑：“没什么，既然白公子想去那疏奉陪便是，不过……”
昔颜一愣：“不过什么？”
离疏拉了她的手转身便往反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道：“那里是要晚上去才好玩的，现在去那里不如先去找地方吃饭的好。”
“喂喂喂……”昔颜被他拉着向前走去，心底只觉奇怪，他不是第一次来昂参么，怎么对昂参这般熟悉？虽是奇怪，但经他这么一提醒昔颜才发现自己大半天茶米未进，果然是饿了，当下也不再反对，又见离疏对昂参非常熟悉便乖乖跟在他后面去寻觅吃食。
待到两人真正来到十里烟波之时亦是华灯初上。
青石板两旁座座小楼灯火辉煌，在那灯影下飘香红袖随风轻舞，美人娇俏的笑声碎在灯火里，映着河上的画舫，愈发迷人。
桥上的灯笼在夜风中轻动，便是那灯笼好像也带了几分勾人的飘渺。寂寂河水被船桨轻搅，随波荡起薄薄轻雾散在那灯火中，映照着画舫之上的美人娇笑，才子折腰，那一片纸醉金迷歌舞繁繁之景勾起了多少人的向往，亦谱写了多少人的悲欢血泪……
风过，亦带着脂粉香气。
昔颜看着眼前繁华的十里烟波，忽然驻足不前，她终于明白了中午离疏的那一个眼神。
那不是轻蔑更不是嘲讽，只是一种明了，那双眸里那刻只是明了，识破了她身份的明了。
诚然作为白虎的长公主，她不应该对十里烟波毫无了解，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或许不知，但如她那般凄惨的生活怎会不知这十里烟波是何种地方，如她那般怎会主动的提出要到这满是青楼的地方逍遥？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陪她在演戏么……
素手忽而紧紧攥拳，一种被人看透了的挫败感在心头蔓延，一种被人戏耍了了的愤怒亦在胸口燃烧，昔颜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泄气，那紧攥的双手亦松了开来。
其实是她一直在欺骗他，是她在试探他，是她先不仁，所以她无法怪他的试探，无法怪他的怀疑，更无法怪他的不义。
忽然眼前多了另一双玄色暗纹靴，头顶响起了离疏平淡的声音：“走吧，我找好了画舫。”
昔颜抬头，却见离疏已经转身向着他谈好的画舫走去，她站在原地突然无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再跟着他。
那般无怨无悔的跟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离疏走了几步回头见她还愣愣的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复又折回来，继续扯着她的衣袖拉着她向画舫走去。许是夜色太过浓重，许是河灯太过美丽，他并未注意到昔颜面上的神色，所以也便没有猜到此刻昔颜心中所想。
若是当时他再细心那么一点点，或者说再对昔颜上心那么一点点，若是他当时发现了昔颜的犹豫，若是他那时扑灭了她的犹豫，日后还会不会发生那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日后还不会不会再来后悔？
只可惜，那时的离疏并未将昔颜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河边泊着一艘古朴画舫，暗红色的船身即便在这灯火辉煌之地亦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低调，舫上是二层深褐色的木质小楼，小楼中燃着明亮的灯火，精致雕花门窗无不透着几分极致的雅，窗边挂着的米色薄纱在夜色中随风而动，舞出几分不经意的美。
小楼正中的匾额上书“芙蓉露”三个大字，楼中已有美人弹琴拨瑟引颈而歌，舫外有侍女躬身而立，河边亦有侍童搭了木桥躬身引领客人上舫。
待两人踏上画舫入得小楼，便有侍女奉上新鲜瓜果精致点心，自然少不了一壶热茶。
两人相对而坐，均倚着画舫两边。
说是小楼其实也不过是个木架子，昔颜所坐软椅便是连在小楼栏杆之上，身后不过十寸便已是船舷，甚至她只要微微俯身伸手便能触到河中冰凉的水。
所谓五行相生相克，司火神祗自是怕水的。
昔颜自小便在内陆长大，因着她不会游泳所以一般不会去河边湖畔等水多的地方，即便是去也是在能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最起码也是双脚能塌在坚实的土地之上。
从上画舫的那一刻起，昔颜心底便腾起了一种不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盘旋在心间不肯散去，就连盘中的点心也没有了香甜的味道。
杯中的茶散着袅袅薄雾，离疏透过那雾看向自上了画舫便怔怔出神的昔颜，终是开了口：“白公子，你在想什么？”
昔颜恍若未闻，仍旧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茶盏出神。
“白公子？”见她仍没有反应，离疏无奈，只得起身离座站在昔颜的小几前面俯身唤道，“白公子？”
忽如其来的黑影伴着声音吓了昔颜一跳，手中的茶盏扑一下掉在了小几上，茶水四溅，昔颜慌忙站起身来，那白瓷杯子在小级上咕噜噜四处滚动，茶水顺着小几滴下，昔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往后一躲，幸而离疏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她才没有翻过栏杆掉下河中。
胸中心脏快速的跳动着，几乎要蹦出来，昔颜苍白着脸站在小楼中央反手紧紧拽着离疏的衣袖，半天仍未从刚才的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
倒是离疏镇定的指挥侍女打扫，复又轻言安慰了昔颜几句，见她脸色稍缓手却依旧紧紧拽着他只得将他拉入自己那一方软椅上坐下。
喝了一杯热茶，复又吃了一块点心，昔颜方慢慢缓过劲来。
离疏便一直静静看着她，看着她自己平复下来。
“你……”
“你……”
待到开口，却是两人异口同声。
舫上复又安静下来，悠扬乐曲荡在两人之间，离疏看着昔颜，昔颜亦看着他，都沉默着不说话。
忽然甲板上的侍童走了进来，在两人面前行了礼方道：“两位公子，木棉笑画舫上的公子说与这位紫衣公子投缘，问公子可否过舫一叙？”
言罢，侍童指了指并排一旁的另一艘画舫。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一脸茫然，昔颜更是奇怪的皱了眉，她在白虎除了沧溟还认识别的男人？
顺着侍童的手看过去，只见芙蓉露旁六尺左右的河面上泊了另一艘画舫，那画舫虽不繁华却处处透着极致的精巧，看似古朴的画舫实则华丽无比，连着那画舫上的美人儿都与别处不同，她们是美的，一种透彻心扉的美。
有人影自画舫小楼中缓缓行出，站在了甲板上。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明亮的灯火中透出他如刀削般的面容。
昔颜猛的站了起来，她甚至顾不上因着她的动作摇晃的画舫，几步走出了小楼站到了甲板上。
那眸深幽如夜却在灯火的映照下满含璀璨之色，那容清隽秀美因着灯火显得愈发肤如凝脂，那唇薄如一条线却微微上扬着，笑中似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轻嘲，那人便真真实实的站在眼前，在璀璨灯火中如妖一般魅惑人心。
“柯楠？”昔颜低低念出他的名字，见那星眸一亮，她亦兴奋起来，“真的是你？”
柯楠点头，上下打量她片刻，挑眉笑道：“想不到你扮男人比扮女人好看多了，啧啧……”
“你……”昔颜暗恨，眸光滑过柯楠唇边一抹得意的笑，干脆一挺胸抬头，扬声道，“怎么？难道你跪倒在本公子紫衫之下了？”
那抹笑便僵在了唇边，柯楠似未曾想到她也会伶牙俐齿一般，有些惊讶：“耶？你其实也不算笨嘛？”
昔颜挑眉：“你才笨呢！”
柯楠闻言笑了笑，见她所在的那艘画舫已近在咫尺，伸出手去笑道：“过来，我带你玩。”
不等昔颜答话，身后响起了一声不自然的咳嗽，不必回头昔颜亦知是离疏。
离疏站在她身后，看着一袭华服的柯楠，却是问的昔颜：“你们认识？”
柯楠抢先答道：“那是自然。”他笑眯眯的看着离疏，那眸中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以及天下人皆不入眼的高傲，他是柯楠，所以他目空一切。
离疏却始终是一副淡淡的神情，那眸好像看着他，却又好像透过他看向了远处，对于柯楠的挑衅，离疏毫不放在眼中，直接漠视。
曾有人说过，无视是最好的武器。
所以，离疏拉过昔颜的手低声道：“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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