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就睡在外面的榻上,一听到动静慌忙披衣而起,急步赶了进来,取了灯到床前时,杨清和一手抱住苏洌儿,一手撩起床幔,示意梅姨将灯照进去,梅姨才将灯高高一举,就已刷的变了脸色,“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只见苏洌儿的脸色苍白如雪,已无人色,洁白的亵衣上,尽是斑斑血迹,杨清和的身上手上亦沾得满身都是,烛火映照下,触目惊心。
杨清和的头也轰的一声,他一把将被子掀开时,就见满床满褥的血迹,他和苏洌儿,竟是躺在了血泊里。
张半药被孙柱儿连夜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连滚带爬的赶到杨府内苑时,杨府满门上下已全都在凤栖苑外等着了,杨清和正急得青筋冒跳,见了张半药就只有一句话,“快进去,若洌儿有事,老夫定要你这老狗的命来陪葬。”
张半药自然是不敢在这样的时候跟杨清和理论的,他急忙进了凤栖苑的内室,苏洌儿正被梅姨抱在怀里申吟着,见张半药进来,也顾不得等放下帷幔了,直接就叫张半药来把脉。
其实对于苏洌儿的病情,张半药的心里已经隐隐有数,在半路上时,孙柱儿就已经将苏洌儿的症状说给他听了,可是在手指搭上苏洌儿的脉搏时,他还是惊得跳了起来,“啊……。”
梅姨紧张的问,“张神医,我家小姐,她,怎么了?”
张半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看了看苏洌儿脸色后,只是摇了摇头,就退了出来,杨清和正等着,见他这么快就出来,忙问,“怎么样,洌儿她……?”
张半药又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道,“请老爷释怀,五夫人她……她小产了……。”
“啊,”院子里一片倒吸冷气声,仿佛都不相信,“流产了?”
张半药点头,“是的,五夫人小产了。”
杨清和愣了愣,似很不相信的,“你,你说什么?”
张半药担忧的看着杨清和的脸,到底还是要重复了一遍,“五夫人,小产了。”
杨清和虽然已经有了预感,可是这样清楚明白的确定了这件事,他到底受不住,身子一摇,就直直欲倒,孙柱儿一把将杨清和托住,惊急呼喊道,“老爷,老爷……。”
杨浩宇姚芝兰等人正各怀了心思站在一边,一见杨清和这样,全都吓得懵了,杨浩宇手疾眼快的过来,陪着孙柱儿扶着杨清和就要进屋,杨清和艰难的摆手制止,指了一边丫鬟们值夜时住的偏厢房道,“去那里……别,别惊了洌儿。”
这话听在姚芝兰等人的耳里,分明是一把刀子扎进了心头,这样的时候,他竟然还一心只念着苏洌儿,可想而知,那个狐狸精已经将这个老东西给迷惑到了什么地步儿了。
又妒又恨,都恨不得冲进去讲那个狐狸精碎尸万段,对于她的小产,她们各自都在心里暗自欢喜歌唱着,恨不得就拍手欢呼起来,然而她们的脸上却满满的全是悲伤难过,不将心事露有分毫的。
姚芝兰第一个发话,“浩宇,快扶你父亲进偏房吧,你五娘这样的时候,定不能再受半点惊的,快点儿。”
二姨娘抹了一把眼泪,也点头道,“是啊,你五娘的身子弱,此时小产,先不说心里怎么样,这身子怎么受得住呢,唉,好好儿的怀了胎,这上上下下都高兴得什么儿似的,竟没有想到好好的竟然就小产了,可怎么说的呢。”
她的话一句一字,仿佛是千万只手,将杨浩宇的心紧紧的揪拧在一起,这个新姨娘身上的伤他还没有弄清楚,这会子竟又小产,他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着急,一边心痛她的多灾多难,一面就恨不得直闯进房里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杨清和怕惊了苏洌儿,他也怕,见父亲说不进正房,端的正中他的下怀,和孙柱儿一边一个的扶着杨清和进了偏房,早有伶俐眼快的人将椅子上铺垫了厚厚的褥子,待杨清和坐下了,杨浩宇急命张半药为父亲把脉,张半药不敢怠慢,然而只是一小会儿,他就收回了手,向杨浩宇拱手道,“回杨大公子,杨老爷只是急火攻心,神智上稍伤了些,无妨大碍,您尽可放心。”
杨清和心念苏洌儿,见张半药只一昧在自己跟前啰嗦,顿时气急起来,道,“洌儿好好儿的,怎么会小产,你是不是诊错了?”
张半药虽然极爱财,却倒也不是枉负虚名的人,一听这话顿时露出受了侮辱的神情,向杨清和一拱手道,“小的不才,这点子脉还是能诊出来的,老爷若是不信小的,只管去请别家的郎中来好了,”说完,就要告辞离去。
一边的杨浩宇是知道这个爱财如命的家伙的,此时见他作出这个样子来,心中不觉冷笑,这狗东西,谁不知道你是抱着金元宝跳井,舍命不舍财的主儿,进杨府给杨府的主子们诊病,这可是扬州城内外郎中们梦寐以求的生意,你这会子倒拿起乔来了。
心里只有想着,嘴上就冷了起来,“张先生既然如此笃定,那请问,五娘这次小产,是因何原因?张先生医术仿似通神,想来定是能诊得出来的罢?”
张半药似被他这一句话给将住了,他楞了楞才道,“这个小的倒还没有来得及诊断,小的一诊出贵府的五夫人小产,就急着出来回禀了。”
杨浩宇右手轻抬,向正房方向示意,“如此,就烦请张先生务必帮五娘好生诊治了。,”
张半药借坡就赶紧下驴,也就恭敬了道,“大公子吩咐,小的敢不听么,请杨老爷和大公子稍待。”说完,就命丫鬟们取水来净了手,转身又进正屋去了。
屋子里,苏洌儿已经睡着了,她苍白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一种病态的凄美,黑长细密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翅膀,无声的静立,张半药愣愣的看着苏洌儿,只觉得惋惜至极,心里想着杨清和这个老东西可真是艳福不浅,竟能娶到这么一个清丽无双的美人儿为妾,再想想自己家里的那个黄脸婆,他由衷的叹,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问了梅姨一些苏洌儿的情况,又将春巧等近身伺候的丫鬟们叫来问了,张半药又仔细的为苏洌儿把了一会儿脉,忽然,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向梅姨惊叫道,“这屋子里怎么有麝香的味道?”
“麝香?”梅姨很是疑惑,“麝香怎么了?”
“麝香是活血通淤之物,香气虽然提神醒脑,可是女子若用得太多了,则伤身伤脉,未生育的不得有孕,有孕的就会落胎,这个,你们屋子里怎么竟然会有麝香的味道?”张半药这样说时,额头上分明有道道青筋暴起,像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妻妾,一旦有孕,饮食上就再不会有半点马虎,亦会常请郎中来开保胎汤水,而为苏洌儿保胎的就是他,如此,像麝香等禁用物品他是早就叮嘱过的,而此时这屋子里竟然会有这样的香气,可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梅姨听了他的话,脸色已惊得煞白,“什,什么,我们这屋子里竟然会有麝香的味道?”
“是的,”而且,还很浓呢。
“这不可能,”梅姨终于尖声的叫了起来,“我们都是很注意的,这些东西再不能进我们的屋子,你,你是不是闻错了?”
张半药见梅姨这样,就更是确定了自己方才的感觉,他不再理梅姨,来到偏房里将这个发现一五一十的回了杨清和等人,姚芝兰等一听竟然在苏洌儿的屋子里出现麝香的气味,顿时都大吃一惊,四个人互相的彼此审视,想着到底会是谁下得这样的手。
啊哈,动作可真是快呢。
杨浩宇和杨清和越听脸色越白,听到最后,杨清和哑声道,“你,你确定,那屋子里有麝香的味道么?”
张半药点头,道,“小的第一次为五夫人把脉时,就觉得不对,若不是中了什么大猛的药,绝不至于如此,适才闻到了那个味道,小的这才明白,定是五夫人长期在气息间吸入了这个麝香的气味,所以才落的胎。”
“麝香,”杨清和不知是气还是痛,恨得牙根都痒了起来,指着张半药道,“洌儿自有孕以来,都是你在看照她的,怎的你没有告诉她,有身孕时,麝香不能用么?”
“小的有说啊,小的还将孕期里的禁忌物品全都列了单子交给了梅大姐来着,小的……。”
“那怎么还会有?”杨清和用尽全身力气打断张半药的话,就好像张半药就是令苏洌儿失去孩子的罪魁祸首。
张半药满腹委屈,却又不敢发作,胆战心惊的道,“这,这,这或许是五夫人不小心,无意中从哪里得来沾了麝香的东西,也未可知。”
只是他这一句话,杨浩宇不待父亲发话,扬声命道,“来人啊,给我进五夫人屋子里好好儿的找找,不管是什么,只要有半丝可疑,都别放过。”
边上伺候的下人们闻听哪敢怠慢,慌忙的进了正屋,为着不将苏洌儿吵醒,她们轻手轻脚的先将房里的箱笼全都抬了出来,再一一打开,一件一件仔细的翻看着,但凡稍有些香味儿的,都请张半药来辨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眼瞧着东西已经看了大半儿,还没有找到沾含麝香的东西,张半药的心里不由的急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弄错了不成?不可能啊?麝香是活血通淤之药,他行医经年,还能连这个都闻不出来。
正着急时,就见梅姨手里捧着一个素绿色的小包袱过来,向张半药道,“张神医,我闻着这个里面的香味儿有点儿冲,您给瞧瞧?”
张半药才接过那包袱,就见一阵浓郁的香气迎面扑来,他脸色顿时一变,将那包袱凑到鼻子下一闻,就叫了起来,道,“就是它,就是这个。”
他这一声儿出来,别人还没有来得及怎么样,就见站在一边的四姨娘身子一晃,“扑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杨清和脸笼寒冰,冷冷的向梅姨问道,“这个包袱里是什么?”
梅姨像是也被惊着了,见杨清和问,她忙道,“这个包袱里面是,是,是四姨奶奶给我家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衣裳,才送过来不多久的。”
说着话时,她就颤着手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几件绣工精美细致之极的小衣裤和小肚兜,拎起来一抖开,就有一股浓烈的香味儿直冲进大家的鼻子。三姨娘正站得近,她伸手取过一件来细细的看了,就转头向正呆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四姨娘笑道,“要我说,四妹妹可真是偏心眼儿,瞧瞧这针脚儿,咱们麒儿身上的,可没有这么仔细的呢。”
麒儿是启恒的小名儿,喻意吉祥,又正好和正名里第二个字同音,是杨清和起的。
杨清和慢慢的转过脸来,看着脸色如雪的四姨娘,道,“这包东西是你送的?”
四姨娘的身子一颤,软软的滑下了椅子,她的嘴唇哆嗦着,“老爷,这,这是婢妾送的,”然而她随即就像是被针扎了般的,尖声叫了起来,“可是那麝香绝对不是婢妾放的,婢妾虽然没有生过孩子,可是也听说过有孕的人身边不能有这个,婢妾再愚笨,也绝不至于笨到这样儿,老爷,您明鉴啊……,”她又转头看向梅姨,“我送这个来时,上面并没有香味儿的,你一定记得,对不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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