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一年的冬天和十二年的初春是我人生中最寒冷的记忆,细君妹妹被逼离宫,母后去世,让原本认为人生一帆风顺的我瞬间感到寸步难行。可是再难我也得坚持下去,父皇已经受不住打击病倒了,为了刘氏江山,我必须承担起一个太子应该作的。
十二年榴月丙戌日,父皇在母后过世后最后一次出现在朝堂上,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宣布禅位,命我登基。朝臣一片喧哗,父皇只摆手说了一句“任何人反对,格杀勿论”后就宣布退朝。虽然我知道那个皇位会是我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让我没有任何准备,甚至没有任何欢喜。
此后的一个月,老臣们轮流去求见父皇,而父皇只管带着瑶儿守在清和宫,谁都不见。朝堂上也几度混乱,越国公指使他的党羽不停反对父皇禅位。后来,我在汾阳王父子的协助下清理了几个带头闹事的,朝政才渐渐稳定。但是我知道,这些平静只是表面现象,苏家人肯定还有动作。
登基大典后没多久,南方忽然普降暴雨,尼沱河、沧江发洪水,祸及郴、康、荆三个州,百姓流离失所。我颁布命令让南方相邻的几个州县收容百姓,开仓放粮,国库也拨了银子,越国公暗中将发放银粮的工作抢了去,我知道他一定会做手脚,可是我又不能明着派人,我需要一个人去江南帮我暗中监视这笔银粮。
上苑里花繁似锦,树荫浓密,尤其是琅玕轩周围的那些竹子,在细君走后,更加的翠绿浓密。细密的竹叶交织出上苑里最凉爽的空间,我站在琅玕的二楼遥望,眼前一片绿海翻滚,身后摆着一大缸冰块,凉意在整个琅玕里徘徊。冰块上面是新鲜的瓜果,明恪坐在椅子上大口咬着西瓜,大呼凉快。我不由的想起细君初进宫那年的盛夏,也是在这里,我命人抬了冰块,当时还有文慕。
“想什么呢?”明恪伸手在握眼前晃晃,我收回思绪,转身:“明恪,苏坚抢了南方发放银粮的工作,我需要一个人去盯着他,以免他做小动作。”
明恪呆了一瞬,扔掉手中啃到一半的西瓜,跳起来道:“我就知道,你这西瓜不是那么好吃的!这么大热的天,你要我去南方做监工!啊!不带你这么折磨臣子的!哼。”说完赌气地坐在凳子上,我知道他只是说气话,“明恪,你未在朝中供职,就对外宣布去南方游玩,苏坚不会起疑。”
“哪会那么容易骗过那老狐狸!再说我总觉得他这次抢这个事不那么简单,朝堂上的对峙已近白热化。这个时候,他若打银粮的注意不是摆明了要给你留把柄么?他不会那么傻的!”明恪皱眉道。
“你说的我也有想过,但是他已经抢过去了,若它真是个局,那我就破了它!”我一拳砸在陶瓷大缸中的冰块上,冰块应声而碎。明恪沉思一晌,深吸一口气肃然起身,郑重地对我一拱手:“恪定不负皇上所托!”
“明恪,万事小心!”我极少见到明恪这样郑重,便叮嘱了一句,谁知这小子眨眼笑起来道:“听说,江南出美女,有十里荷花,二十四桥明月,我早就想去那里花天酒地一番了,这回趁我家老头子被朝政缠住,我正好借机偷偷溜出去了,哈哈……”
我摇头笑起来,明恪这个理由找的很好,就算苏坚起疑,也阻止不了。想起受灾的地方有康州,便又想到一事:“明恪,你到了康州去一趟江都王府,细君曾说王府有一座飞瀑亭,我一直想在宫里也建一座的……”
明恪神色也略为一黯,随即扯起嘴角点头应下。我忽然想跟他开一个玩笑,便拍着他肩头道:“你知道么?当年皇姐跟你大哥定亲时,母后就想给细君也定亲,你猜母后中意的人选是谁?”
明恪一咽,躲开我戏谑的目光,用力摇着扇子道:“先皇后的眼光向来敏锐独到,我怎么能猜到!”
“母后本来想选文慕的,可是那时候,冯丞相已经给他定下了沈家小姐,所以……”我话还未说完,明恪就急急避开了话题:“咳咳……皇上,我听我家那老头子说,您现在登基了,马上就该选后了,那个,嘿嘿,你可以中意的人选了?”
他这一说,倒真让我头疼起来了,他们不知道,母后早为我选定了后宫之主,只是没有明告天下罢了。除了母后,只有我和她知道,母后说过若是她不愿意,那么那懿旨便不作数。
很多年以后,细君和亲前,当明恪来求我将细君指给他,而我只有无奈地拒绝时,我们不由得都想起这个夏日,若在这一刻就说定将细君指给他,那后来的路会怎样?我们无法预测,但至少明恪的心不会苦!
明恪离开江南后,朝堂上果然有人开始上书请求立后,希望早日稳定后宫。哼,后宫只有两位太妃,哪里不安定了?可笑,不过是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来稳固他们自己的地位罢了。我以南方水患未消为由挡住了他们的第一波“进谏”。
夏尽秋来,南方的水患渐渐消除了,越国公的人表面上做的很干净,没有亏待受灾的百姓。朝堂上开始嚷嚷给那些人请功,而明恪在暗中监督调查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只好给了他们一些虚名。
葭月乙午是我的十六岁生日,从菊月初开始,就有周边邻国呈来国书,要来长安,明为恭祝我登基,实则想送些和亲的人来大陵,顺便再探探虚实。
露月辛丑,灰蒙蒙的暮色中,暮圻来报说文岫次日要到清觉寺进香,我端着茶盏的手一阵轻颤,挥手让他退去下。看着天边淡淡的胭脂色,我不由的扯起嘴角,这几个月,她一直避不见我,如今时局紧迫,她去进香,分明就是告诉我,她准备同意了。
明天我也要去清觉寺,当然,微服。有些事情需要跟文岫说清楚,历史不能重演。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将进宫闱。
葭月初,西慈国的莫婕公主和莫妤公主,乌波国的萧灵儿郡主相继到了长安,许多大臣也在筹备着让自家的女儿、侄女、外甥女进宫,我知道他们都在暗中揣测我的心思,可他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最后的结果。
十六岁生日那天一大早,我着一身崭新龙袍带着群臣浩浩荡荡地在天安宫祭天,天空晴朗无云,虽然世界已没有绿意,但是在一片金灿与朱红间,众人似乎都很兴奋,他们在等着我宣布选秀的圣旨。
巳时半,祭天完毕,我看向身边的太监总管小路子,示意他可以宣读圣旨了。小路子躬身行礼后,从袖中抽出我早就写好的圣旨,向前迈了半步。广场上群臣已经跪地,脸上那激动表情全被我收入眼底,心中不由的暗笑,等会儿就够你们好看了!小路子展开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继位以来,国势不安,百姓遭难,群臣进谏,多因后宫未定之故,言立后宫,朕深同。故谨遵先敦慧敏贤懿慈皇太后遗旨,册封丞相冯翼之女文岫为后,择吉日册封入宫。然今水患虽消,后灾仍留,朕遵慈谕,全孝道,一心为国,除正宫外,不再立妃。钦此!”
“啊?除正宫外,不再立妃!怎么会这样?!”
“皇太后遗旨?”
“只立一个皇后……”
“恭喜呀冯丞相,您老的嘴风可真紧!”
“李大人,你瞧丞相的摸样,他也不知情啊!”
“钦此”二字落地的那一刻,群臣的脸上都白了,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们只顾着分享自己的惊讶,都忘记了谢恩。小路用力的咳了几声,群臣才渐渐反应过来,伏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是那声音不再整齐划一,没有之前祭天时洪亮。我甩甩衣袖起身,冕珠几晃,天地无声
“众卿平身,酉时延庆殿设国宴,诸位爱卿别迟到了!”我温和地开口,然后转身离去,极目天高云广,文岫,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我的生辰过后,西慈国的两位公主气呼呼地回国了,越国公等人一再劝说我随便纳他们其中一个入宫,以维系两国友好邦交,都被我拒绝了,此生只要文岫一个!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腊月辛卯日,宜嫁娶,文岫入住未央宫,皇姐嫁入汾阳王府。那一日傍晚,天上飘起细细的碎雪,宫灯高挂,腊梅飘香,暮橙一身风雪从千里之外秘密赶回皇宫,带着细君给我们的礼物——一对上等琥珀雕琢的龙凤佩,她没有给皇姐准备礼物。我猜想她或是怕暴露行踪,抑或者是心底在怨怪皇姐吧。
毕竟,在和亲这事上,是皇姐先算计了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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