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捡了座,将方才匆忙踉跄时从髻中滑落的一缕青丝抚至耳后,双颊上带上一抹淡淡的绯红。皇上喜欢便好,以后桑榆也按着皇上爱的口味做。只是别学砚辞隔三差五地唤着要吃,我都快成她的厨娘了。
听她那般说,忍不住又同她调笑,可我不是每次唤着要吃,你还不是都给做了。你明明便是那心软的主,这会子反倒是在皇上面前编排我的不是了。横竖已经吃进肚子。皇上你瞧,她又是在欺负我呢。
这般说着,心里却是百般不是滋味。今日这借机一事,亦不知是对是错。桑榆,只求你来日能了解我一番苦心。人在深宫,苟活不易,能抓着一个机会,或许便会大不相同。你我姐妹同处一宫,本该相依相偎。如今,只盼我的决定没有错,亦盼你我,情份始终如往昔。
想得太多了,竟是有些倦意。看着他二人微笑,更是觉着不真切,就如同云里雾里梦一般。
顾衍见我精神不振,面露倦意,关切道,你困了?有身子要多休息。朕今日得闲,就来瞧瞧你,马上便得回养心殿处理折子。
嗯,辞儿知道。只是......
浅浅一笑,眼中皆是情意。相处时刻如此短暂,下一次,不知又要等到何时去。提了提精神,站起走至其身侧,接过宫娥递过来的披风,为其细细披好,系好绳结。素手却停于结处,不愿松开。这一刻,这一刻若是放手了,会变得如何?虽是算计了他,虽是对不起他,却是连自己都奇怪,偏偏,是那般依赖他,明知,不该......
抬首,笑意温柔,皇上日理万机,亦是要多注重身体才是。瞧,都瘦了,该让小喜子多注意些,别由着皇上一味地忙碌不得休息。
朕会的,你无须担心,自己养好身子才是。顾衍笑着,眸中含着满满的温柔。
我转头,看了桑榆一眼,而后,目光重落回面前俊颜,外头雪是停了,但路滑,一人走难免会闷,就让桑榆陪皇上走一段,送皇上回乾清宫,辞儿也放心。
好。顾衍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面颊,缓缓下移,握住我的手,一同走到翠微斋门口,又转了头对着欢颜道,好好看顾着你家主子。
欢颜忙是福身应了。
送至屋外,桑榆接过侍女手中的斗篷和伞,回头望了我一眼,紧跟着顾衍走出宫门。瞧着他们并肩而去,渐行渐远,思绪仿若被抽离了一般。神思游离般地回了屋,跌坐于锦榻之上。
欢颜过来,一脸忧色,用旧时在家时那般唤我,小姐既然心中不愿,又何苦如此,平白地心中添堵,遭这样的罪。
惨笑一声,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唬得欢颜浅吟忙拿了绢子替我拭泪。抬手抚着欢颜的发顶,呜咽,愿如何,不愿又如何。只能怪这宫中时局不厚待我们。如今那夏婉心六宫独宠,风头正劲,若他日得了势,还有你我活路么。
浅吟端了每日必服汤药过来,瞧着那浓汁,心中郁结,抬手打翻了药碗。跌落地上,弄出好大一声响声,屋外宫娥闻了声,全候在外间,却又是不敢进来。
小姐......
哭得不能自己,却是停不下来。真真不明白,自己竟然会这样......竟然会这样......桑榆很好,对我也好,欢颜啊,若有一日,我不得不离开,有她在,将你们托了她,我也是放心的。
欢颜闻言,抱着我大哭,小姐去哪里,欢颜便跟去哪里。欢颜生生世世都要服侍小姐!
捏捏她的脸,扯出一个笑来,傻丫头,你怎能跟了我去呢?我若去了,身后留下的人和事,亦只能由你守着,顾着。
忽然便觉得很累,心像是被刀割了一回,血流不止。挣扎起身,也不让她们扶,只一个,双手搁在半圆的肚子上,往碧纱橱而去。
这一生,已是陷入这泥淖之中,再也干净不了了。
这一生,还需多久,才能化了恩,消了孽,离了红尘。
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与那人,算是齐眉举案么,原不想失了心,可却是生生高估了自己,总归是,陷了情劫,苦了身心,终不由已。
罢了,也不过是如此。筑了金丝笼,只等化了尘。
幽幽叹息,终是......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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