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四月初六夜,一辆轻便的马车出了京城,驾车的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双瞳剪水,透着坚定和寒冽,她黑色的衣袍上沾染了大片的血渍。马车行至城外一片树林外,从里面蹿出几个黑影出来,她神色一领,抓着缰绳的手松了,随后跃进马车内,有一名黑衣人快速的跃上车辕抓紧了缰绳,挥舞着马鞭策马奔腾。
车内,林无忧抱膝屈在软垫上,缓缓掀开眼帘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自顾包扎伤口的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宁霜回头看着她,眼神清冷,“离了京城,哪里都好。”
林无忧打量着她,忽然开口道:“我见过你。”那时候她身边有两个持刀的大汉。
宁霜扯着衣袖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浅淡一笑道:“我是千金楼的管事,你唤我宁霜便可。”说着她又拿了水囊递给她,“公子要我保护你,有人要置你于死地我索性就带你出来了,牢里的那个他们会以为就是你。”
她默默接过水囊,然后埋下头去,眼神变得黯淡,现在想来她欠他的真的是良多,她茫然地不知该何去何从了,马车内一下子变得很沉默,只能听到长鞭挥舞声和马匹的嘶吼声。宁霜看了她一眼便侧过身去靠在车壁上休息。
天际微亮,宁霜让手下收了缰绳停下行程在河边稍作歇息。林无忧坐在车内掀了帘子看着护在马车周围一群黑衣人,他们都很警惕地注意着四面的动静。她收了视线看着蹲在河边的曼妙身影,正在清洗着沾了血的帕子,她看着她举在手中打量,然后很认真的清洗着。抱着膝下颚抵在膝盖上,她忽然觉得很美得一幕,脱离了那个繁华的笼子,她可以随心所欲。春日正浓,景色怡人,突然间就想到了江南。
宁霜上了马车,发现她正看着窗外发愣,比起早前带她出天牢的时候好多了,至少没有那么沉闷了。
“我们去江南吧。”她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睛看向她,很是礼貌地说道:“麻烦姑娘送我去江南,或是就在这边放我下车也行。我想通了,既然侥幸不死便好好活着,还请转告你家公子,林无忧这个人已经死了,我欠他的来世再还。”
“公子嘱咐我保护你的安全,这是我的职责。”
她打量着她,然后摇头道:“不必,我是我他是他。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我只想从头开始,以前从未为自己活过,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活一回。”
说话间马车缓缓行驶,宁霜坐在一边看着她,最后两人相识一笑。她是个冷傲的女子,突然开了心扉对她吐露道:“我是个死过一回的人,所以现在觉得活着很好,不管日子是艰苦还是富足只要我活着便能看到每日的白昼黑夜。”
一路上林无忧仍是沉默,偶尔也会说几句话,宁霜本就是冷淡性子,也不觉得别扭。
因路上耽搁了未能到达驿站,便在路上过夜。看着燃起的火焰,照着她的了脸上一片艳红。拨动着手上的树枝,感觉肩上一重多了一件披风。宁霜神态自若地坐在她身边接了她手中的树枝,淡然道:“夜里寒气重,你不比我们练武之人。”
闻言她也没说什么,抱着膝看着眼前的火堆,视线看到守在周围的黑衣人,她偏过头对她道:“他们都很忠心。”
宁霜掀了眼帘看了过去,随后又看向火堆,“他们都是无亲无故之人,过的都是刀上舔血的日子,活在今日不知明日。千金楼养着他们,他们都一心为主。”她看着她静静地听着,接着道:“我年幼时,村子里瘟疫横行,我们一家五口除了我全部死了。我是从乱葬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时我就告诉自己要好好的活着,我乞讨、偷盗,为了饱腹我什么都干过。八年前我遇到了公子,那时候见着了贵人自以为身手还算可以便想偷些值钱的东西,后来我得手了,高兴地揣了宝贝要离开客栈的时候被人包围住了,我看着公子一脸轻笑地走了出来,站在我面前对我说:身手不错,不过……还要用功。那一年我十岁,然后我进了千金楼为他办事。”
林无忧忽然偏过头去,宁霜见着了便不再言语,“给你。”她递过去一只烤熟的兔子,然后拍着手坐在一边,背脊挺直。“公子为了姑娘,费劲了心思。”她忽然开口道,看着旁边那热手上的动作变得僵硬仍是继续道:“所以姑娘也不要让公子伤心,有些事,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长舒一口气又道:“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公子了,等到了江南落脚再与他联络。”
那一晚她靠着马车的车壁一夜未眠,想着他与她的距离是愈来愈远。
江南是个富庶的地方,他们达到的那一日恰逢下起了小雨,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她看着大街上忙着躲雨的摊贩,肩上挑着手里拎着急急地向家赶去。她看得见他们辛苦一日后脸上涌出的笑意,很是满足的笑。
宁霜敲门进来,手中端了一碗药汁,“我让人去抓的药,你这几日赶路脸色不太好,这药是补血养气的。”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药碗,心中隐隐明白,因为有他的原因,这一路来她对她关怀备至,一点都不像她冷然的性子。看着热气升腾的药碗,她朝她微微一笑:“一路上多些你的照顾。我已经安然到了江南,你也可以回去了,那天我说的话还麻烦帮我转告。”
宁霜不说话,迳自去管了敞开的窗户,看到她把药汁喝尽了才缓缓说道:“公子在京城养病,留我在这里照顾姑娘。”
她最后一口药呛在喉间,苦涩的味道直冲鼻尖,急急地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她看着宁霜的样子有些无奈,她的武功不及她所以跑不了,对于他的安排她一直在默默接受却没有人问她是否愿意这样。
第二日,她出门去散心,闻着雨后的清新气息,郁结的胸口微微舒展,沿着河堤慢慢地走着,柳枝偶尔拂在她的肩头、脸颊。她看着河边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在垂钓,不由走近。静静地在一边站了很长时间看着平静的河面,在看着一直持竿的人,她有些失了耐心的想要转身离去。
“公子耐心不足难成大事。”那人缓缓说道,她看着他摘了斗笠,看着一面之缘的和尚她微扬着唇角,“大师好兴致,出家人不喜鱼肉,大师何故垂钓?”
那和尚呵呵笑道:“古有太公直钩钓鱼,今日贫僧持杆看鱼。”说罢他拉起鱼竿,看着那一端空无一物,她微微一笑,“看鱼看水,像我这样便可,大师着算是附庸风雅吗?”
“出家人不追求那些,施主的大事成了吗?”他微微一笑,问道。
“大师还记得在下?”
“扑朔迷离,自是记得。”
她拢了衣袍蹲在一边,撑着腮仰头看着他,“大师说我是成了还是未成?”
“贫僧看施主是成了,自己也是遭了不少罪想来这边寻个清静;若是未成的话施主此刻应还在那个名利场。”
“大师真是神机妙算,今日想请大师点破一二。”
“施主请讲。”
“这几日一直过的混沌,整日不知如何是好,大师看我这是尘缘将了,需要常伴在青灯古佛旁?”
“施主并不向佛如何陪伴得了佛主。施主心中空乏了便觉得整日无所事事,何不为自己好些事做,做些施主喜欢的事?”他看着她又笑着道:“若是施主连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的话,不如随贫僧去云游?”
她摇了摇,笑着道:“我比较懒,喜欢安逸不喜麻烦。”
“如此的话施主便有很多事可干了,喝茶对弈、吟诗作画,这些如何?”
“大师真会说笑,不过我已经想到了该做什么了。”她起了身,眯眼笑着道:“感谢大师指点迷津,日后有机会定为寺庙捐些香油钱。”
“这些不牢施主费心,有人早前就给施主捐过了。”和尚一笑,起身收拾了鱼竿,戴上斗笠,“施主明了便好,我佛慈悲,施主,后会有期。”
“大师,后会有期。”
看着那和尚远去的身影,她移着步子慢慢走在街道上,打量着一间间铺子,看见热闹的也进去看个一二。
回到客栈额时候宁霜正持剑抱胸站在门口,或许是有了她在,想要进去的路人都绕开了,店老板一脸的焦急看着冷若冰霜的女侠却又不敢发作。
她朝她走近,看着她笑道:“挡了老板不少财路。”
宁霜一言不发跟着她上了楼,关了门看着坐在桌边喝茶的人,道:“姑娘改日要是出去先招呼一声。”
“好。”
“姑娘饿了吗?我让小二送饭菜来。”
“不饿不饿。”说着她拉着她坐下,“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姑娘请说。”
“我想开个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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