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了?”外面传来含玉的声音,接着含玉掀珠帘而入,绕过屏风,行至床榻前。利落的扶着顾青麦坐起来,并塞了个引枕让顾青麦舒服的靠在床头。
顾青麦揉了揉晕沉沉的头,映像停留在敬佛堂她刑满释放的时候,婆婆痛不欲生的看着陪着媳妇受罚的儿子那凄婉的眼神,还有婆婆那花白的头发,一如父亲花白的头发一夜全白般瞬间也全白了。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她受不了罚跪的苦,膝盖痛得失去了知觉而晕倒。
“含玉,我睡了几天?”
“小姐晕睡了三天三夜。”
三天了?许多事情有些模模糊糊。她能够感觉得到有一个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抱着她,念叨着‘你不能死,本相的人由不得他人决定生死,你也不能’的话。顾青麦任含玉又拿一个引枕替她垫上,这才看向含玉,“婆婆怎么样了?”
“皇贵妃娘娘每天派四名太医前来为老夫人诊病,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老夫人的那头头发……”含玉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见小姐清澈的眼神盯着她,含玉咬了咬唇又道:“老夫人的头发全白了,显得苍老了许多。”
敬佛堂中,她亲眼目睹自家相爷为了她和婆婆起了争执,婆婆似失去了一切的支持力瘫软到了太师椅中。都说养儿防老,如今东方随云这个儿子不但不能防老,似乎还给他的母亲带来无尽的烦恼和痛苦,为了她顾青麦又几度拂逆婆婆的旨意……她揣度他的心错了吗?她是小人之心了吗?他果真是‘宰相肚中能撑船’吗?顾青麦疑惑了。
见自家小姐久久沉思不语,含玉又道:“小姐和老夫人病重期间,皇上派人送来许多奇珍异草,期望能治好小姐和老夫人的病,而且……”
含玉的话未说完,突地,逐风轩外响起此起彼伏的‘恭迎贵妃娘娘凤驾、贵妃娘娘吉祥’的声音。
皇贵妃娘娘来了?夜柔!顾青麦隐隐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不对劲在何处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夜柔前来是看望还是指责?年前成亲,夜柔送了许多赏赐,件件出自大内珍品。从那些赏赐中可以看出夜柔对东方随云的不一般,国人也许认为这个不一般是兄妹之情,可她却敏感的嗅出一丝不一样来。这丝不一样出自数年来她练就的直觉,说不清道不明。
“含玉,你家小姐醒了吗?”东方随云那漫不经心的话从门外传了进来。
“回姑爷,小姐醒了。”
“醒了就扶你家小姐坐起来,贵妃娘娘来看望她了。”
闻言,含玉早已三步并作二步的迎至门前,敛衽作福,“恭迎贵妃娘娘凤驾,贵妃娘娘吉祥。”语毕,又急忙伸手揭起内室的珠帘。
东方随云率先一步进入内室,迳自往他家娘子的病榻旁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含玉,还不去搬个椅子来请贵妃娘娘入坐。”
含玉红着脸,急忙再度敛衽,接着小跑到玉屏榻前搬了个软垫的椅子放在了顾青麦的病榻前。
东方随云未顾及紧随其后的夜柔那张红里透白的脸,只是紧紧的盯着顾青麦,撩袍坐到病榻边缘,带丝挂心、带丝揶揄,神色复杂的问道:“娘子,醒了?”
顾青麦微微颔首,“妾身刚醒。”说着话,她挣扎着要下床给夜柔行礼。
知道顾青麦的用意,东方随云出手极快的摁住她的身子,“贵妃娘娘身份之尊贵是对外人而言的,对自家人而言你还是她的表嫂呢,这私底下的不拜也罢。再说娘子疾病缠身,下不得床。”语毕,东方随云回转头看向已在软椅上坐下的夜柔,“你说是不?柔儿?”
一声‘柔儿’的称呼,将夜柔心中的怒气暂时压制下来,她略带冰冷的眼光看向顾青麦,“表哥说的是,一家人,无需见外。再说表嫂身子有恙,又在养病之期,还是不要下床的好。”
她的膝盖也经不住七拜八拜,闻言,顾青麦机灵柔顺的重新靠在床头。东方随云热络的服侍着顾青麦,直到将顾青麦的靠姿调得相当的舒服他方吁了口气。二人视线短暂交接,一见顾青麦似抵触又万般认命接受的神情,东方随云的心情就大好起来。
“表嫂可觉得好些?”
成亲这么久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大媒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大业皇朝的风云人物,顾青麦由不得对夜柔多打量了一番。这位宠冠后宫的皇贵妃脸上涂着淡淡的胭脂,三千青丝斜绾起流苏髻,上面嵌着一枝淡红色的宝石簪子,剩下的半半青丝披于腰间,有几分随意却又不失体统。腰间玉带上淡红色的宝石和簪子上的淡红色宝石遥相呼应,衬着身上披着的一件纯红色的绒毛外衣,整个人似在一片红云之端,显得高贵、文雅,皇贵妃娘娘的范儿十足。只是那一双桃花眼媚意天成却又带着丝丝忧虑,小小的酒窝衬着桃花眼,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喜悦、哀愁、倔强,抑或还闪着一丝妒忌?
妒忌?这是顾青麦的又一个直觉。听到夜柔的问话,顾青麦移开打量夜柔的眼光,颔首作答。“有劳娘娘费心,臣妇一切尚好。”
夜柔浅浅一笑,妩媚动人之极,回头对东方随云说道:“表哥,信得过妹子的话,容妹子和表嫂私下说几句体几的话,如何?”
东方随云长笑起身,“可不许谈久了,你表嫂的身子方方恢复,久坐不得。”
似乎看到夜柔眼中一闪即逝的幽怨,接着又见夜柔笑得似百合盛开,顾青麦更是笃定自己心中的直觉。只是夜柔的战火要烧到她身上,她有点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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