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原来那几点亮光，根本不是萤火虫，而是寒气森森的刀光剑影！

　　黑衣且黑纱蒙面的高手。几把钢刀正压在被按着而跪伏于地的胤禟的脖子上，胤禟挣扎着抬头，看到思诺，眼神一黯，突然又看向康熙，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却说不出话来。

　　“他、他……”思诺紧张得全身发冷，话也说不全了。

　　“点了哑穴，朕不想听这个畜生叫嚣！”康熙恨恨说完，一甩手向黑暗处走去。思诺明白，这是康熙要和自己谈判。忙向还欲挣脱控制的胤禟摆摆手，这些个顶级高手，胤禟根本不是对手啊，何苦自取灭亡？

　　思诺跌跌撞撞地跟了康熙过来，不肖多说，直接跪下来请罪：“皇上！是、是思诺该死，全是思诺的错！是思诺，思诺蛊惑了九阿哥，才做出了这等令皇上和整个皇室丢颜面的事，请皇上赐罪！”

　　“是你们俩个的罪！”康熙回头，看到思诺伏在地上，明知自己这次所犯的是死罪，却还顾得上为他求情开脱！“你们俩个，罪当凌迟！”

　　“不！不关九阿哥的事！全是思诺，思诺害得皇上君臣父子之间，尽生嫌隙隔阂，还引诱九阿哥带着我~~带着我私奔，做出了这种伤风败俗丢尽颜面的事。皇上如何处置思诺都不为过，可是、可是九阿哥毕竟是您亲生骨肉，又是一时，一时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种事的。常言说，虎毒不食子啊，您不会对自己的儿子……”

　　“那君对臣呢？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何况他犯下这滔天大罪！”康熙再压不住怒火，抓住思诺的肩膀把她拎了起来：“你不想让他死是不是？好，朕给你机会！跟朕回宫去，朕……一直留着延禧宫，为你……”

　　回宫？这，怎么可能？

　　思诺瞪大了眼睛，康熙神色严峻，又分明带着些乞求的意味。

　　“不，不行~~~”思诺低下头，她隐约明白了，康熙还是要她的，甚至不在乎她和他的儿子私奔过！可她怎么能去面对这位帝王如此的深情？她更无法想象自己再次成为胤禟的母妃~~~不，绝对不行！咬了咬嘴唇，想着当初他们决定离开，便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念头的……思诺抬头，望着康熙，眼神坚定：

　　“皇上，思诺做不到，胤禟也做不到。我们知道自己犯下的是什么罪，我们领罪。您，赐死吧！”

　　“你！你宁可和那不肖的畜生一起去死，也不肯陪着朕？”康熙怒不可遏，手上的力道徒然增加！思诺被抓得生疼，却咬着唇一声不吭。

　　“好~~~好、好！朕成全你！你和那畜生自然该死，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也曾是静妃，那一个是皇子，朕不会让你们这么简单地去死的。朕会让你们的葬礼很热闹！”康熙的眼睛通红，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朕会让桃花村里所有的村民，还有买过你设计的小玩意儿的商人，给你看过病的大夫，你住过的那个店的所有人，都来陪葬！”

　　“不！您、您不能这样！”思诺万料不到康熙会这样做！她与胤禟是豁得出来，可是那些村民，他们，有什么错？

　　“朕为什么不能？所有见证过你私奔的人，都要死！这样，皇家的颜面才能保全！而你们，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康熙因气愤，脸都近乎扭曲了。

　　思诺呆住了，任由自己的身体滑落到地上，面上一片惨白。

　　“你跟朕回去，朕可以完全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你依然是朕心爱的静妃。那个不肖子，哼……如果他听话，朕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依然做他的九阿哥去。朕只要你，思诺……我只想你，象你自己说的那样，陪着我一生一世~~~~~~”

　　康熙竟俯下身来，平视着思诺，眼中的柔情远胜过方才的狂怒：

　　“思诺，朕也是人……这点，你最清楚不过。你也知道，朕本是以国事为重以大局为重的，可是为了找你，朕动用了几十年不曾动用的力量——那些人和机构，朕只在削三蕃的时候用过啊——思诺，跟朕回去吧，你是朕~~~~是我的妻子啊~~~”

　　思诺低垂着头，全身发冷，抖个不停。这份帝王之爱，在过沉重了……

　　“不要……伤害其他人……求您了……”

　　按照约定，思诺在康熙的陪伴下，悄悄回到他们的小木屋。找来纸笔，用大白话留了个条，大概意思是告诉邱婶，得知家中突然有了大事，他们一定赶回去一趟，时间仓促，来不及告别了，以后会再给他们来信的。

　　再来到小路边，胤禟依然被几个人看押着。思诺狠狠心，走到近前，强做镇定地说道：

　　“胤禟，想来……我们、我们本就无缘做夫妻吧，有过这么一段，我也知足了。该结束的就结束，该面对的就面对。如果你真的爱诺儿，就随了诺儿的心愿，好好地活着，别让诺儿担心~~~”

　　突然她去拿一个侍卫的刀，却反被抓住了手腕。康熙轻咳一声，示意那人松手，把刀给思诺。他知道，思诺不会自杀，她不能接受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同她一起死。

　　果然，思诺只是挥刀斩下一缕青丝，轻轻地往胤禟面前一抛：“你我，缘尽于此了……我还是觉得、觉得，做皇上的妃子……更舒适些！”

　　话声未落，思诺便转身匆匆奔向了不远处的马车。她不敢看胤禟的眼睛，不敢听胤禟的质问，她只能逃！

　　而胤禟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哑穴依然未解开，他出不了一点动静。即使能说话，又如何？思诺的举动令他甚是不解，更心痛如绞。怎么会这样？他们的海誓山盟，那些前世今生，都……都只是个笑话吗？都可以象这青丝一样，如此轻易地斩断吗？

　　思诺的心又何止不痛不裂？然而，为了胤禟，为了那些个无辜的生命，她得忍。与康熙并肩坐在车上，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被自己撩出了痴心的老者。康熙却是如释重负，握了思诺的手，也没说话，就沉沉地睡去了。

　　静妃回宫了！这消息象个炸雷在紫禁城炸响！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冷眼有人怒，各色人等，各派势力，不管心中做何想法，首先，都是大吃了一惊！去年秋天，都说是塞外秋弥，不巧遇了狼群，惊了静妃的马，下面人连带着在近处的几位阿哥一同奋力驱赶狼群，不想最终还是没救出静妃，而且还搭上个九阿哥！具体详细的情况，没人说得清，有人说是见着了破碎的衣裳，敢是已经被吃掉了。也有人说没见着尸身，好象是被狼群逼到山涧里去了。

　　不管这事儿被说成了什么样，康熙却只是下了一道旨：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便也没人敢再胡说，能找的都去找了。自然有些人心里也是明白的，哪里是狼叼了去，只怕是二人跑了吧~~只是这话再没人敢说的，这不是给当今万岁爷带绿帽子吗？

　　所以谁也想不到，静妃还会回来，而且，依然是静妃，依然风风光光地住在了延禧宫。可是九阿哥却没有消息，大家所知道的，是静妃的马惊了之后，胡乱跑了一通，竟摆脱了狼群，可是也迷了路。静妃也因为惊吓饥渴而昏迷了。后来就挣扎着四处乱走，不想越来越走到山里了。还好碰到了好心的猎户，收留了吓得心智混乱的静妃，一直到，静妃被找到。

　　这种说法，其实漏洞百出。可这是皇上说的，谁还敢怀疑？于是静妃就在延禧宫里静养调理，除了这宫里的下人、太医和康熙，其他人一律不见。

　　又过了近两个月，刚刚平息下的皇城再起波澜——九阿哥回来了！他的历险版本和静妃大有不同：是从漠北带回来的，是被狠群追赶到一个荒凉的地方，然后被一个一直不肯臣服于大清的部落俘获，被囚禁至今。九阿哥回来后，亦是大受创伤的样子，闷在府中调养一个多月方才上了朝堂，与众弟兄及百官见面。但还是什么差也办不了的，好两天歹三天的，竟象是丢了魂魄一般。

　　思诺在延禧宫，老老实实地呆着。就象大家知道的，她被这次经历吓坏了，不说话，不见任何人，好象根本就忘了，她曾经认识的任何人。只是在胤禟回来后几天，思诺开始慢慢好转。康熙来时，知道请安了。

　　“朕知道，你就是一直不放心，怕朕矢言是不是？”见到思诺有了些生气，康熙的心情大好。

　　“皇上见谅，奴婢……”思诺语塞，再回到宫廷，竟再不能适应言不由衷的场景。知道不能说不该说，那该说些什么？懒得想，便干脆选择沉默。

　　“不要跟朕这么客气，”康熙拉过思诺，“不是说了吗？朕只想你，陪着朕一生一世。你也说了，朕是个明君，不当为儿女私情毁了帝王基业。桃花村那边，第二封信已经送去了，报了平安的，那里的人，也都平安。思诺，朕不负天下人，亦不负你。”

　　思诺起身拜谢，康熙扶住她，轻叹一声：“好了，你……罢了，早些安歇吧。”

　　同卧一榻，却只是轻握着思诺的手，康熙到底事务繁忙，很快就睡熟了。思诺心中酸楚，自己何止对不起胤禟？对这位老者、圣君，也一样是欠了深深地债啊~~~~~

　　第二日，胤祥带着福晋来请安。思诺不见，然胤祥说，是奉皇命而来，特地来谢谢当初娘娘的成全之恩的。思诺想了想，也当见的，既然回来了，也该让昔日的朋友们放心。也该让……他放心~~~~她好好活着，是不是他也就肯好好活着？

　　思诺免去所有礼节，自己也只着了家常衣服。自打回来她就没穿过宫服，而康熙也一直由着她。如月见了思诺，眼圈一红就要落泪，被胤祥轻轻止住。说了几句面儿上话，胤祥告退。只留她们姐妹私谈。

　　“如月……”思诺脸上一片淡然。

　　如月却再没把住，嘤嘤咽咽地哭了起来。

　　“怎么？我给你说的这门亲不好么？十三爷欺负你了？看我回头训他——打他PP也说不定！”

　　一下子将如月说得哭笑不得，嗔道：“你还有心开这种玩笑……我们……都快急死人了……”

　　“知道，这不是回来了吗？”思诺仍是淡淡的。

　　“那……”一时间，如月竟不知说什么好了。“那，那小四嫂也想着见你呢。可是四爷一向沉稳，她也不敢说。你可见她一见？”

　　思岩么？思诺愣了愣，想了下，摇摇头：“罢了，到底，她只是个侧福晋，比不得你和大哥。你把我平安的信儿带给她……还有他……也就行了。如今已然这样，不如都好好地过自己的吧，这才是，对当初情谊的……最好回应啊~~”

　　如月点点头，思诺这样做，是最好的结局了吧？不然，还能怎样？

　　本想告诉她，九阿哥状况很不好。可现在看来，毫不意义了。是九阿哥看不开，何必，把已经心如止水的思诺再折磨一回？各人过各人的吧，九阿哥若真知道思诺的心，当好好活着才是。

　　思诺转移话题，问起如月大婚后和胤祥的生活，二人便这样谈着，都小心地避开了一些东西。不多时，胤祥回来要接如月回去，思诺送了出来。

　　“要不~~娘娘也出来走走吧，总闷着也不好~~~”胤祥轻轻地说，娘娘二字，仍是如此拗口，如此刺耳。

　　如月抓住了思诺的手，又是不舍又是恳求的样子，思诺便点点头答应了。宫人们一看，忙忙地备了些常用之物拿着，跟在了他们后面，一行人逶迤向御花园而去。

　　“可记得那年咱们玩摸瞎，你还欠我一件事儿呢~~~”趁着如月前赶了几步去为思诺摘花儿，胤祥在思诺耳边轻语。

　　思诺愣了愣，没言语。

　　“我要你，好好活着，别再亏待自己、作践自己~~~~”胤祥说完，抿紧了唇，看着思诺。

　　好好活着~~~思诺笑了笑，那些年轻懵懂的岁月，那段无忧快乐的时光，她曾经活得很好，从不曾亏待自己，不是么？

　　“你个老十三，小心眼儿，一直记到现在了~~~~行，我答应了，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吗？”

　　明知她是故做轻松，胤祥却也说不出什么了。恁是谁，到这份儿上，还能真的轻松起来？

　　送走胤祥夫妇，思诺准备回转延禧宫。却一晃眼看到远处，宜妃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行来。心中一紧，换了个方向，逃也似的奔回了延禧宫——

　　原来自己根本就不能面对这一切的！

　　此后，思诺再不出延禧宫，她想在这里把心做成空的，专心地，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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