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又过了几日，思诺心里总是打算着如何出宫又探望娘一下才好。而宜妃和德妃的“儿媳之战”也正在升温，都先后几次又请求赐婚，搞得康熙好不头痛。正踌躇间，传来一个令人震惊与不安的消息：太皇太后病了！

　　康熙与其祖母的关系是世人皆知的。顺治驾崩时，康熙才八岁。十岁时母亲又故去，可以说是孝庄一手将他带大，并教他君臣权术，治国之道。如今孝庄年事已高，难免会有个头痛脑热的。可这次不同以往，仿佛是个大症候。整个宫廷都紧张起来，太医院几乎是搬到了慈宁宫，各宫的娘娘、嫔妃天天来请安侍候。康熙更是不离病榻半步，御医的方子都要亲自看过才能用，药也要亲自尝过，才喂给祖母吃。就连处理政务，也都在慈宁宫了。

　　这么紧张的折腾了三天，病情总算稳定了。但想全愈却慢，所谓病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康熙重又回乾清宫办公，但每天必去看望，众妃子也依然天天去侍药。只是关于赐婚的事，一时无人再敢提起，康熙倒乐得清静，便装忘记了，只先忙他的军国大事。

　　思诺也被李德全安排着，随人一同到慈安宫伺侯过两天。可是太皇太后好象并不喜欢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也莫明地很怕这个老太太，比见了大姨夫还怕。总觉得她说上一句话，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就完了。好在她来也不过是个过场，表表孝心而已。很快，李德全便着人把她替回来了。再回到乾清宫，还是以前那样子，清扫擦洗、跑腿传话，却让思诺感觉无比轻松。怎么着也比对着那个让人望而生怯的老太太好啊。

　　因为康熙又忙国事，又忙去照顾祖母，所以对思诺是无暇顾及。李德全再三地叮嘱她要守规矩，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去触怒康熙，便也跟着康熙里里外外地忙活。乾清宫其他的人各司其职，倒只有思诺，落了个闲人。她便多了些机会与胤禟偷偷地幽会，也从他那里知道些母亲和思岩的消息。

　　胤禩却是有些不满的。思诺不懂事，连带的一向聪明伶俐的九弟也犯了糊涂似的。现在是什么时候？老祖宗病着，皇阿玛忙着，十四弟那个机灵鬼儿天天陪着皇阿玛在慈安宫侍奉。这两个却只管卿卿我我、花前月下，目中全无别人！早晚要坏了大事！

　　一直到了临近六月中旬，孝庄才算是康复了，紫禁城貌似又恢复了以前的秩序。宜妃也松了口气，老祖宗总算平安了。万一她老人家要是有个好歹，自己那宝贝儿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娶妻生子啊。现在嘛，得抓紧时间再向皇上催一催，虽说德妃也去讨要，可毕竟胤禟是兄长，成婚总得长幼有序吧？

　　一面又向康熙提起了将思诺赐予胤禟的事，一面自己悄悄地开始物色大婚前的侍妾。说起这个，也是满清的祖制。就是皇上或皇子在正式大婚前，一定要先纳一位侍妾。此时宜妃是打算自己先挑出几个，再同胤禟商量，一旦康熙赐婚的旨意下来，再把这个往上一报，也省得再耽误时间。儿子的年龄着实不小了，何况这个媳妇又是儿子自己万分中意的，宜妃恨不能马上娶了她过门，以免夜长梦多啊。

　　胤禟正要去乾清宫，除了随八哥回些朝事，主要就是想见思诺了。宜妃见状，便嘱咐他将思诺带了来，有事要说。胤禟只以为额娘要和思诺唠家常或是又要赏什么东西呢，便高兴地应下了。

　　从小六子那儿得了信，思诺探头探脑地溜了出来。可巧今日不当值，还能与胤禟见上一面。李德全最近突然加紧了对思诺的训练，还安排她近身伺侯过康熙一回。当时紧张得思诺腿直发软，手也发颤。端着那茶碗叮当作响，把李德全也吓出一身汗。好在康熙心情不错，接了茶问了她一句：“大姨夫是冰神么？你可哆嗦个什么劲儿？”

　　思诺“扑哧”就笑了，看来这位皇上大姨夫并不讨厌自己么，他跟那个老太太不是一伙儿的。李德全也松口气，下来后正式通知思诺，她以后就是康熙近身侍女班的一员了，要全心全意地为~~~~皇上大姨夫服务！

　　“可那有什么好？每五天才能休一次，跑腿儿也不让我去了，只能在乾清宫转悠。闷不说，我可怎么见胤禟嘛~~~~~”思诺不满地嘀咕着，“我们这么你情我愿地谈恋爱，倒搞得象是偷情的似的。没人跟着我吧……”

　　貌似谨慎地回头瞧了瞧，没人。却不料身前会现出一个人来，思诺一头就撞了上去。

　　“哎哟！”正要发火，一看是十三阿哥。心中一喜，好几天没见他了呢。可莫名的又有些心虚，不大自然地笑笑说：“大哥啊，你要给皇上请安去吗？”

　　“嗯。你做什么去？不当值吗？”

　　“是啊，不当值。我、我去转一转，熟悉熟悉地形。我都进宫这么时间了还是迷路，以后皇上让我传什么话，我找不到地方或是去了回不来可怎么好？”思诺掐了个不高明的理由，然后冲十三阿哥咧嘴笑。

　　“是吗？也对，总不能老是迷路的。不过，”胤祥走近了一步，“你以为这谎话谁都会相信吗？”

　　“啊？”

　　“晓棠，虽然你很聪明，却并不擅长撒谎啊。我倒没什么，你二哥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行了，你快去吧，早些回来，别耽误了正事才好。”

　　“哦，谢谢大哥。”思诺吐吐舌头，几乎是蹦跳着离开的。

　　“晓棠！”

　　突然胤祥又叫住她：“不要在皇阿玛面前撒谎，那是很危险的。”

　　看着十三阿哥很严肃的脸，思诺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也郑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再次谢谢大哥喽！对了，大哥，对如月~~~~好一点哦！”

　　胤祥点点头，没说话。看着思诺远去的欢快的背影，心中全是惆怅与失落。从第一眼看到九哥抱着思诺，他就感觉不妙了。与十四弟相争，他还有把握。可是与九哥……思诺看九哥的眼神，思诺不理会十四弟对她的无理斥责时的表情，一切都表明了——她心里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个人，可以让她不在乎任何人的说教，可以让她抛弃顽劣变得柔媚安宁。她的心里，哪里还缝隙去容下其他？自己最多也不过是她的大哥罢了……那又有什么不好呢？总算不枉相识了一场吧。

　　胤禟与思诺说了没两句话，就兴冲冲地将她带到长春宫来。与宜妃见了礼，坐下。宜妃见两个人柔情蜜意的样子，心里也甚是喜欢。闲话了两句就说起了正事。

　　“思诺，虽说你们的婚事皇上还没传旨下来，可也是早晚的事了。只是咱们皇家的规矩，皇子大婚前，要抬进府一个侍妾的。我看你性子爽朗，不拘小节，便也挑了几个活泼、没有城府的。这几个女孩儿我都见过，家世也还好，你定能与她们相处好的。”

　　思诺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如刀一般射向胤禟，胤禟也万想不到宜妃会提这事，忙一边向额娘使眼色一边说：“额娘，现在提那个做什么？再说八哥不是也没纳妾么，儿子也就不用纳什么妾了吧。”

　　“那是你八嫂闹得凶，皇上本就喜欢她，又碍着咱们郭络罗家的面子，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可搞得你八哥至今无有子嗣，皇上不也不待见她了？做女人的，就要恪守妇道，一心为夫君着想才是。思诺，你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嘛，再说，你是嫡福晋，我家禟儿的心又全扑在你身上。娶几个妾也无非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罢了，你也不必为这个……”

　　不等宜妃说完，思诺早已涨红了脸。“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恨恨地看着胤禟，哆嗦着嘴唇，却终是没说什么，只一转身，冲了出去。

　　“诺儿！”胤禟惊呼一声，就要追出去，又回头看看呆住地额娘，不禁埋怨了一句：“额娘！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当着诺儿的面提什么纳妾呀！”

　　说完，忙不迭地追思诺去了。可宜妃气得不轻，好个不能容人、不知礼法的女孩儿！好个不争气的儿子！这还没过门儿呢，就给婆婆甩起脸子了？我还不是为你们两个着想，精挑细选了贤良淑德的女孩儿帮你侍奉丈夫，你却还是容不下？真是比我那个侄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罢罢罢，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

　　胤禟紧追了一阵，总算追上了思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诺儿，你听我说！”

　　“啪！”一记重重地耳光落在了胤禟白皙的脸上，霎时左半个脸红肿起来。

　　思诺却是余怒未消，指着胤禟气冲冲地喊道：“听你说？听你说什么？你个大骗子！在杭州时，你就说绝不纳妾，只娶我一个。哪怕是与家里闹翻了，弃了所有的荣华富贵，也只和我一人相守。前两天，你又跟我说，只会娶我一人做妻子。今天算怎么回事？把你额娘搬出来帮你娶小妾！亏你也做得出！你以前信誓旦旦的话，都当是放屁么？”

　　说着说着，思诺的眼圈红了。不只是自己委屈，看到胤禟的脸越来越肿，竟也有些心疼。

　　“你听我解释，诺儿！我根本不知道额娘会说这个，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以为你娘会和你配合得很好，悄不声儿地把妾给你娶了回去，等我知道也晚了是不是？你也甭解释了，我也不攀你这个高枝了，我老老实实做宫女去，等熬到岁数出宫自便去！”说着挣脱胤禟的手臂要走。

　　却一眼看见十四阿哥正走过来，诧异地看着她：“思诺？怎么了？”

　　“没事，回乾清宫去。”狠狠地甩掉了胤禟，思诺径直走了。

　　胤祯看到九哥的脸，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心里有些得意。轻挑了下眉毛，拱手说道：“九哥好。”

　　胤禟料着此时思诺是劝不回来的，又有十四弟在，便也没再去追。放下捂着左腮的手，恬淡地应了一句：“十四弟好。”

　　思诺回到自己房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胸中一股闷气堵得厉害。索性走出来，找到李德全，福了福说：“李公公，奴婢想告个假。”

　　“告假？你怎么……”李德全有些奇怪又为难的样子，思诺却不等他说完，就回道：“不是要回家，我……我是想去找如月，我们以前一直在一起了，我想去十三爷那儿看看她。”

　　“这……”

　　“你要去哪儿？”康熙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接着人也一边活动臂膀一边走了出来。

　　“回皇上……大姨父，奴婢是想去十三爷那儿。奴婢打一进宫就跟十三爷身边的如月姑娘作伴儿来着。现在奴婢在乾清宫听差，很是想她，想去看望。”思诺跪下，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她真的好想有个人听自己倾诉啊。

　　“哦？是不是跟你一起招蜂引蝶的那个？”听起来康熙的心情好象不错，还调侃起思诺来。

　　“是……皇上真是好记性。”这么八卦的事都记得~~~思诺撇撇嘴，让不让去倒给个痛快话儿嘛。

　　“行，你去吧，不过别耽误你的正差。可不能因为喊了朕几声大姨父，朕就得帮你徇私情吧？”

　　“是！奴婢记下了，一会儿就回来，准误不了当值的！”思诺高兴的盍了头，便往十三阿哥处去了。

　　她特意地绕过十四的阿哥所，虽说这时辰他还应该在布库场，那也不想去碰这个马蜂窝。到了十三阿哥这儿，果然如月自己在。见了面两人好不高兴！说了几句离别问候的话，思诺就直接将自己心中的郁闷倒了出来：“如月，我今天……和胤禟吵架了，只怕连宜妃娘娘也得罪了吧。我怒气冲冲地从她面前跑开的，都没跟宜妃道别。可是，他们也太气人了，就当着我的面，说要给胤禟纳妾！还说什么，为我考虑，找了几个什么……活泼的、没心眼儿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纳妾？”如月睁大了眼睛。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真是过份！”

　　“你和九爷的婚事，皇上准了？要是准了，是要纳妾的，那是为大婚准备的啊！这么说，我要恭喜你了呢，思诺，九福晋！”

　　思诺难以置信地看着如月喜滋滋地向自己福了福，这年代的女人都有毛病么？

　　“什么嘛，没准呢！就是准了也不能纳妾！没这个道理！”

　　“你……思诺，你不能这样！九爷是皇子啊，一般地大户人家还三妻四妾的呢，你怎么能要求九爷……再说，九爷的心在你这里还不够么？要是他也能这样对我……莫说是纳妾，就是要我做妾，我也是甘心的……”如月联想到自己的心事了，一时间竟比思诺还要惆怅起来。气得思诺手直哆嗦，在如月额头点了几下说道：“得得，你自己在这儿伤感吧，我回去了！”

　　又这么着气鼓鼓地跑出十三的阿哥所，心中竟是失落得很。这年月，真是找不到知音啊，大家都认为男人花心很对么？娶那么多女人就是应该的么？也不考虑下自己是不是有那能力……呸呸！这是想哪儿去了？

　　思诺赌气的找个块大石头坐下。现在不想回乾清宫，在那里所有的情绪都要隐藏，可是，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好去。干脆在这儿坐一会儿，心情好点再回去吧。

　　拽了片草叶子在手中蹂躏。胤禟，你个坏小子！当初的誓言就完全是骗局么？可你为什么还不辞辛劳地去找我？只为了一时的风流？可又为什么和自己的亲兄弟争成那样？就是不想输给他么？不，不是的，我相信我们的爱情的……那又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明正言顺的插在我们中间？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你不应该只有我这一个妻子……

　　想着想着，便有泪水轻轻垂下。伸手擦掉，正骂自己没出息，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清悠的琴声。思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这琴声，似乎能带走人的苦恼一般。一时间，整个肺腑都象是开了窍，人轻灵得就象是要飞上天去似的。思诺便呆呆的，和着这琴声轻轻吟唱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雪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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