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科举开，举子入考局，天降大雨，一扫秋老虎的尾巴，整个京城也开始清凉起来。科举三日，京城无歌，尤其是考局之外，有监察院的军士维护秩序，保证举子考试期间的清净。

　　三日到，举子们都是一脸憔悴的出来，或被人迎走，或自己拖着步子离开，考试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按规定，十日后放榜，届时，谁一步登天，谁回家再备，便有了定论。历来放榜都有个规矩，谁去监督贴榜，谁就如同监场一样，都变成了举子们的老师，要受谢师礼，因此，监督贴榜历来是个肥差，不但能拉拢到新的人才，还能中饱私囊，因此一般科举结束，自请贴榜的便大有人在。

　　文泰帝静静的看完几遍自请贴榜的奏折，笑着放下，看看坐在自己身边喝茶的薛定业：“这肥差，今年倒让朕头疼了。”

　　薛定业眨眨眼笑：“陛下可是不知道该给姓崔的，还是姓黄的么？”一句话，文泰帝乐了，将奏折扔给薛定业：“你自己看看。”

　　薛定业道一句得罪，拿了起来。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崔泰利和黄义川两个人必定是热门，黄义川刚从南边调回，在朝里当了个大理寺正卿，没办什么案子，却暗地里搞来无数南边的情报，这暗功，该赏。崔泰利刚刚从西北边疆凯旋，说是凯旋，其实不过是清剿了几只小部族的流匪，并非什么大功劳，可是朝里却将这小事炒的沸沸扬扬。官场之道，不在乎你到底立了什么功，在你到底有没有能说的出的好处，崔泰利凯旋，明着是众官员捧他的场，暗着是为了打压北定王门下的骠骑大将军刘信方，官员们倾轧之举，倒让文泰帝有些为难。

　　薛定业思索下，笑了：“陛下，臣弟有些缺钱。”

　　文泰帝一愣，皱眉：“你参合什么？”

　　薛定业低头一拱手：“陛下，崔泰利火候还浅，此时给了这个脸，迟早要闹事的，黄义川的功劳说不得，听说他家里有个女儿正值青春年华，皇上不如招进宫里以示嘉奖。”

　　文泰帝想了想，点点头：“罢了，你去就你去吧，不过你得带上周明钰同去，这样朕的用意别人也好理解，你与周家的关系也好缓和。”薛定业含笑答应了，很明显，文泰帝是想让薛定业与白马周郎周明钰的同时出现，告诉众人，皇上体恤南静王家门之变，特安抚一二，众官员再不满意，也不敢怪罪到天家头上。

　　八月十五，梦宁忙着一套一套换衣服，准备跟王府幕僚的女眷们游湖去，念秋知道她不乐意去岛上探望，也不勉强，让阿袖备了吃食，带着建荣去看望蒋丽芬。

　　建荣仍旧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别别扭扭，勉勉强强的跟蒋丽芬在一处说话，眼神一直可怜巴巴的看着念秋，念秋不忍看他，狠了心抱着惠平去给周紫嫣送月饼。

　　周紫嫣有些惊讶念秋竟会来给自己送月饼，却仍旧摆出一张嘲笑的脸：“苏妃最近气色好呢，看来王爷常常去你那里了。”

　　念秋知道她就爱说这些话，就爱看自己尴尬的样子，索性放开了心，笑了笑：“中秋了，给你送了点月饼，还有几样小点心，不知道你口味。”说着，径直走到周紫嫣身边坐了。

　　周紫嫣看看念秋，冷冷道：“拿来了就放着吧，还有事儿？”

　　念秋将惠平递过去：“你看看，她如今也是你的女儿，长的多好。”

　　周紫嫣触电一般躲开：“你想干什么？你想看我有多内疚么，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

　　念秋垂了眼睛，轻轻摸着惠平的小脸：“我听说，你因当日生产之痛，始终不肯亲热世子，可是你看看，生孩子虽痛，痛不欲生，可是这小东西一抱在怀里，便能让人把什么都忘了。我想，你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你抱抱看。”念秋听闻，周妃当日怀孕生产年纪太小，体会生产之痛后便将儿子当做怪物一般，宁死不肯抱在怀里，以致后来建欣亦不肯亲近周妃。念秋可怜她母子二人这样生疏，便抱着惠平来想让周妃体会体会。

　　孩子递给周紫嫣，她迟疑着接了过去，抱的极僵硬，生怕碰坏了哪里。孩子发出几声婴儿之音，周紫嫣颤抖了一下，慢慢的开口：“惠平，惠平，长的真好。”说完，轻轻的唱了一句颤抖的歌谣：

　　门前燕子落，落食桃花蕊，花蕊轻且小，何时能吃饱？

　　念秋听了，觉得有些好笑，看看周紫嫣有些含泪的样子，轻轻的说：“她就是你的女儿，我不是让你内疚，过去的都过去了，这孩子以后就要跟着你和蒋夫人了，你疼她爱她，将来她自然疼你爱你，多好。”

　　周紫嫣咳嗽一声，将孩子交给念秋：“我病了，别过了病给孩子，你抱出去吧。”说完，自己走到佛像前跪倒念经，念秋轻轻出门。

　　建荣见念秋回来，起了身抱着念秋大腿，念秋将惠平交给蒋丽芬，蒋丽芬笑说：“罢了，跟你娘回去吧，倒是委屈你陪我说了半天的话，娘对不住了。”

　　建荣被蒋丽芬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小声说：“没，我愿意的。”蒋丽芬听了，知道不是真话，却也开心，含笑送了念秋等人离开。

　　中秋节，梦宁打扮的俏丽非常，一张脸却气的几乎变了形：“姐姐，中秋节，他都不回来。”

　　念秋看看面目狰狞的梦宁笑说：“王爷不来，咱们姐妹好好过节不好么，来，庆喜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咱们自己喝酒赏月。”说着便要拉梦宁的手，梦宁一把甩开了，抓住自己头上的玉钗扔在地上连连跺脚：“赏什么月，哪有心情。”说完愤愤离开，念秋无奈，只能催促小翠装些吃食送去。

　　萧征行至门外，见院门开着，念秋独自赏月喝茶，自己心里先跳了，上前一步行礼：“娘娘，恭祝娘娘人月团圆。”

　　念秋回头，心中一暖，阿袖看见，无奈摇头，自己先退下了，想着留下他二人，虽是痴心一场，也能好好过个节。

　　阿袖退下了，念秋低了头有些尴尬，萧征上前递给念秋一支锦盒：“小玩意，还请娘娘别嫌弃。”念秋接过，给萧征让了座，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铜胎珐琅的鹦鹉，做的很巧，却没有什么珠玉镶嵌，向来应该便宜。

　　“让你破费了，吃月饼，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自己吃也没意思。”

　　“小公子呢？”

　　“忙着玩去了，端静王家里放灯，接走了。”念秋含笑，萧征却动了心思，这南柯一梦，竟没有能打扰他二人的人了。

　　“娘娘最近气色好多了。”说着，萧征抬了手，直接碰在念秋面颊，念秋一个激灵，萧征却仍旧满眼的沉醉。

　　“萧侍卫…”念秋一恍惚，竟有了抓住他的手的欲望。

　　“娘娘，若当日早知我沉沦至此，萧某死也要在你进王府之时拦住你。”萧征的眼里有了泪水，念秋也心痛起来。

　　“此生不敢求得偿所愿，惟愿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萧征哽咽，竟说不下去。念秋只觉得自己心痛如绞，从未想过情之一物竟是如此滋味，令人如痴如狂，欲罢不能，此时此刻，念秋只想着，若能让他抱抱我也好。

　　萧征抹了一下眼睛，突然起身跑了出去，念秋站起来，想要追，跑至门口却硬生生站住了，到底，还是踏不出这一步，若是追出去，一旦万劫不复，自己无妨，建荣怎么办，梦宁怎么办，萧征怎么办，难道要为了自己一时私欲害了人家全家的性命么？

　　念秋忍了泪，回转坐在桌边，端起酒杯自斟自饮。看看天上圆月，那黄澄澄的颜色，像极了天家的富贵，清冷月光，到底暖不热一颗心。

　　围墙外，小翠被一个侍卫牢牢按住，捂着嘴，刀子架在脖子上，一动也不敢动，树影中，薛定业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愤怒还是欣慰，说不清念秋到底有没有外心，可是薛定业的不痛快却是真的，小翠吓得一身是汗，暗自庆幸只有那个侍卫说了些不经之言，娘娘到底不过是到门口看了一眼而已，并未有愈矩之行。

　　薛定业低声说：“他二人来往甚密么？”

　　捂着小翠的手放松，小翠定定神，低声说：“奴婢第一次看见，往日萧侍卫不过是跟着伺候，奴婢从未见娘娘假以颜色。”

　　薛定业听了，不置可否，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妥，皱眉低声说：“今日见我之事，若有透露，小心我把你扒皮拆骨。”小翠连连点头，赶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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