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皇上退位！”

　　城门大开，圣旨下，文泰帝乘一辆青布小车去了清凉寺，出京都西城门，薛定业大军驻扎城外，黄堪本进城收编禁卫营，吴明军停留在卫城并未上京，凤栖秀和凤栖霞领着私人卫队进城，凤家军也驻扎在城外，薛定业直接去了南静亲王府。

　　开春了，杨花飞满京都，飞雪一般，令人迷茫。龚磬晨站在薛定业的面前，笑着：“恭喜王爷。”

　　“晨儿，多谢你了。”薛定业拥住龚磬晨，这一下的动情，是薛定业难得的真实。刘金娘跟在童依澜身后，梦宁抱着建昭，童依澜抱着惠亲，庄静弥站在最后，都眼睁睁看着龚磬晨的荣宠。

　　薛定业进入正堂，坐下，往日里只觉得家里亲切热闹，此时坐下，只觉得家中狭窄憋屈，薛定业笑笑：“太小了。”

　　龚磬晨看着薛定业，给众人使了眼色，众人正对薛定业下拜：“吾皇万岁！”

　　薛定业心花怒放。

　　文泰二十一年春，文泰帝退位禅让，南静亲王登基称帝，改年号昌珙，尊文泰帝为文泰顺恭亲康清煜先皇帝，简称清帝，退居清凉寺出家参习佛法，尊清帝后为贤顺太后居恭慈宫，其余妃嫔，有子者出宫跟随儿子居住，有女者居养后宫康慈堂，无子无女者，跟随清帝居清凉寺参习佛法。

　　臣工对于昌珙帝将谥号先给文泰帝起好的做法十分不满，却无人多言，毕竟清帝已经是落难凤凰，只换得众人一句：“可惜。”

　　凤栖霞军功显赫，赏封瑜泰王，赐青山以南为封地，凤栖秀军功显著，赏封南绥大将军，赐府邸封地，长居京都，黄堪本为临郡王，驻军临州卫城一带，防范南军反扑，吴明赏赐百年不贡，北定王赏封北定亲王，世袭罔替，拓跋和斌赏封狄平王，世袭三代。

　　薛定业也是聪明人，凤栖霞其实并没有上战场，却赏封王位，还有封地，凤栖秀军功赫赫，只得到一个将军的封号，为的是挑拨凤家自己的关系，也为了借此机会让凤栖霞带走一部分凤家军回南里去。

　　凤栖秀心里却是愤愤不平，无奈凤栖霞为兄长，他不敢说什么，凤栖霞了解凤栖秀的性子，没解释，自己带着自己手下的兵马离开了。吴明军退回自己的吴明国，苗人武士跟着凤栖霞回到南里去，黄堪本带着原本的禁卫营去驻守临州，薛定业将自己的军队编成御林军和禁卫营，觉得稍稍安心一些，龙玉峥领兵回到北定王属地向父亲请功，拓跋和斌也将骑兵领回了狄狄，只留下凤栖秀一只外军，京都剑拔弩张一个月，瞬间安定下来。

　　薛定业只是安定了几日，等一切事宜处理妥当，朝堂上打成了一片，凤栖秀为自己手下的将士请功，要将要塞的驻军全部换成自己的将士带领，朝堂上原本的元老都不同意，东晋元主也插进一脚，推荐自己东府的将领，两边拉扯，薛定业被夹在中间，颇为无奈。

　　念秋坐在苏熏床前，为苏熏喂药，苏熏勉强支撑着，喝完，擦擦嘴看着念秋：“我听凤爷跟我说，你要回去京都？为什么？”

　　“为了能回来，长久的跟着凤爷。”念秋握着苏熏的手。

　　苏熏闭上眼睛喘会气，睁眼说：“不去不行么？太凶险，虎狼之地，没个人帮你。”

　　念秋给苏熏擦擦汗，然后喂了苏熏一颗话梅：“不会的，怎么会没人帮我，他们都巴不得我回去，此去或一年半载，或三年五载，我就回来，不会再走了。”念秋心里不是很有底，苏熏看的出来，苦笑：“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不劝你。”说完，咳嗽许久。

　　“你要放宽心，好好吃药。”念秋拍着苏熏的后背。

　　“什么时候走？”苏熏双眼通红看着念秋。

　　“圣旨未下，就算下了，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走，早呢。”念秋说这，玉儿拿出一个包袱：“这是给你做的衣服，你看看？”

　　苏熏看见，笑了，挣扎着坐起来，念秋将包袱打开，里面是湛蓝的裙衫，上面绣了仙鹤祥云纹，搭配山峦，仙草花样，鞋子是五福吉祥纹饰，后跟没有封上，寿衣的风俗，为免得尸体僵硬不好穿鞋，鞋后跟都是套在死人脚上以后才缝上，称之为“铺路”。

　　“真好，比我这辈子穿过的所有衣服都精致。”苏熏颤抖着手抚摸着丝绸的衣衫：“我盼着你晚些走，能亲手给我铺路。”

　　“别胡说，我盼着我到死都没赶上你铺路！”念秋眼圈红了，捂住苏熏的嘴。

　　苏熏抖开衣服，笑笑：“可惜没有首饰搭配。”

　　念秋听了，记在心里，没有回答。

　　昌珙元年夏末，苏熏因肺萎之症病逝，享年二十七岁。

　　小翠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还没出月子，不能去灵堂，念秋将伊妆交给小翠看管，自己亲自去灵堂为苏熏梳洗。

　　念秋给苏熏缝好鞋子，看看穿好衣服的苏熏，慢慢走到苏熏头前：“熏姐，我让人给你打了一套仙鹤五福仙草首饰，我给你梳头，你别担心，你今天漂亮得很。”说着，用梳子沾着烈酒给苏熏梳起仙妃髻，点缀一头的首饰，又用茜草仔细涂面，画上淡妆，苏熏躺在灵床上，恍如生人。

　　伊妆被领来，怯怯的，躲在玉儿身后，看见苏熏面如在世一般，大了胆子上来，念秋指着苏熏道：“伊妆，快看看你娘。”

　　伊妆走上去，看着苏熏，不哭，用手摸摸苏熏的手，转身扑在念秋怀里，嚎啕起来：“姨母，你叫我娘起来，叫我娘起来！”

　　念秋哭了，说不出话，不知道该怎么跟伊妆说苏熏已经死了，伊妆其实明白，苏熏死了，死了就是再也醒不来了，要被埋在地底下，可是就是不甘心，因此才抓着念秋的衣裙嚎啕。

　　念秋搂着伊妆，任凭她哭闹，直到伊妆哭累了在念秋怀里睡着，念秋才轻轻的将伊妆抱起来，交给婆子带下去睡觉。玉儿看念秋的衣服上鼻涕眼泪已经浸湿一大片，拿了干燥衣服给念秋换过。

　　凤栖梧踉跄进门，看着苏熏，扑了上去：“阿熏，阿熏！”

　　念秋看着没有上前，自己在一边静静的等待他哭完，凤栖梧哭了半天，下人将凤栖梧拖开，念秋才上前拉住了凤栖梧的手：“凤爷，熏姐走得时候，含笑而终，全无遗憾。”

　　凤栖梧看着念秋，渐渐止住了哭泣，念秋轻轻的说：“凤爷可有遗憾么？”

　　“栖梧没能爱她，可怜她早死。”凤栖梧落泪，看着念秋：“栖梧不是遗憾，只是愧疚。”

　　念秋握着凤栖梧的手：“凤爷，熏姐让我告诉你，多谢凤爷这些年不离不弃，盼来世，能早些认识凤爷。”

　　凤栖梧抽噎一声，抱住了念秋，念秋轻轻抚摸的凤栖梧的脸，心里暗暗地想：“但愿来世，能别再这样多挫折。”

　　头七过，苏熏下葬，凤栖霞也来参加了葬礼。

　　念秋与凤栖霞二人对视，心里都有了些别样的感觉，念秋觉得凤栖霞带来一种危险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防范，凤栖霞却在念秋的脸上看到了夺回政权的大好机会。

　　第二日，凤栖霞的书信就到了念秋手里，小翠将女儿抱给念秋看，念秋对小翠感慨：“好个大胖丫头，重死了。”

　　小翠笑着，将孩子接过来，看着念秋微微皱起的眉头，低声说：“姐姐，凤家二爷给你写信做什么？”

　　“他要凤栖秀回南里，他怕凤栖秀在京都势力渐大，让我想办法。”

　　“他以什么做要挟？”小翠深谙这些达官贵人的伎俩，出口一问，念秋低头笑了：“他以凤爷做要挟。”

　　“这？”小翠愣住，念秋冷笑：“他太看得起自己的本事了。”

　　入夜，念秋静静的跪在智慧堂的菩萨面前，合十闭目，面容虔诚，堂上漆木菩萨黑黢黢的，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到香烟袅袅。窗外一个黑影闪过，智慧堂的门开了一瞬便关上了。

　　“你找我做什么？”来人是个面容清秀，身形清瘦的男子，看上去便知道他自幼体弱多病。

　　“四爷，二爷回来了，你很高兴么？”念秋没有睁眼，甚至没有改变姿态。

　　来人正是因蛊毒之术被查出与隋熙娘有染的凤栖泰：“二哥回来，干你什么事？别再拿这些事来威胁我。”凤栖泰眼神恍惚，想着凤栖秀若是知道自己挖了他的墙角，不知会怎么样对付自己。

　　“我不威胁你，我可以去威胁大夫人不是么？二爷与七爷都看凤爷不顺眼，借口家门出了野种，以正家风，惩治凤爷，难道不是好理由么？”念秋睁开眼，磕头，起身，看着一脸惶恐的凤栖泰。

　　“你，不许，你敢，我杀了你！”凤栖泰拔出小匕首，一个飞镖突然从暗处发出，打落了凤栖泰的匕首，凤栖泰吃惊，念秋低头笑了：“四爷莫怕，东晋元主手下的细作，唯善暗器。”

　　“你这女人！”凤栖泰握着流血的手腕，瞪着念秋。

　　“就看四爷一念，要是四爷舍不得让你二哥老实点，大夫人和博靖，就要可怜一点了。”念秋看着凤栖泰，凤栖泰听到博靖的名字，萎缩一下。

　　“我不会杀了我二哥，你逼我，我就自杀！”

　　“我不会让你杀人！”念秋笑了：“这里有些药粉，你下给二爷，二爷就会得上小病，没有大碍，却总不见好，我有解药，等我的事情办完了，你再给他解药也就罢了，你怕二爷，难道不怕七爷么？莉香可是跟了你许久呢？”

　　凤栖泰听了，心里有些松动，伸手迟疑着，念秋将药粉放在凤栖泰手心：“你别怕，伤不了二爷的根本，只是他碍事，我让他休息几天罢了。”

　　凤栖泰接过去，转身跑了，萧征从暗处出来，看着念秋：“娘娘，那药粉是什么？”

　　“细辛而已，不会生病。”念秋平静的说。

　　“那是为何？”

　　“待会还有人要来，你先躲起来吧。”念秋并未回答，萧征连忙躲进暗处。

　　好一会，一个细碎的脚步靠近，一个女子闪进堂中，颤抖着看着念秋：“娘娘，你找我做什么？”

　　“莉香姑娘，别来无恙？”念秋笑着，莉香咬着嘴唇，半天才说：“娘娘，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绝不会害七爷的，也不会害四爷！”

　　“别怕，我只是有一品汤，明日晚宴，想让你做出来，给众人品尝。”念秋说着，拿出一张纸，莉香接过去，细细看了，材料都是南里夏日汤料常常用料，并无怪异：“这汤谁不能做，非要我做？”

　　“你若不做，你落下的死胎，我就派人送去给七爷过目。”念秋冷冷的看着莉香，莉香捂着嘴颤抖着，半天才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记着，就要这汤，一点也不能错，知道么？”

　　“明白了。”莉香离去，萧征才出来：“娘娘，你让她做的是什么汤？”

　　“清火驱风汤。”

　　“这有什么特别么？自来这南里，常常喝。”

　　“是没什么特别。”念秋说着，举步走了出去，不再回答萧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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