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秋一过，梅树便开始落叶，落霞院外面还是浓荫深绿，院子里，秋色却早早到来。

　　念秋起身，收拾停当，阿袖哄着建荣在院子里玩耍，建荣虽然走路依旧摇摇摆摆，却已经不喜欢被人抱在怀里，一开始念秋还舍不得，生怕建荣摔着，哪知道建荣摔倒了却一声不哭，站起来依旧玩的开心，念秋这才安心让建荣自己在院子里玩耍。

　　阿袖拿起喷壶给刚刚浆洗晒干的一条罩裙喷酒准备熨烫，念秋坐在绣棚旁边，低头绣一套紫红石榴报喜的床帐，紫红的缎子上绣上正红的石榴，墨绿的叶子，还有两三只黑白的喜鹊，阿袖看看图样，摇头笑笑说：“真不知道这帐子是要用在谁的床上。”

　　“不是王妃屋里要的么？”念秋没抬头，仔细绣着一片叶子。

　　“王妃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帐子，听说是王妃娘家一个小姐要出阁，王妃要拿去做贺礼。”阿袖低头，拿着熨铁放在罩裙上，一阵雾气腾起，酒香顿时充满了屋子。

　　“这样啊，姑娘家新婚出嫁，用这石榴的花样的确比较合适，我说呢，王妃不缺子嗣，怎么偏偏要这么个花样。”念秋笑笑，换了根线。

　　“苏夫人可在？”门口传来声音，阿袖还没回话，只听院子里建荣已经口齿不清的说了一句：“娘亲，在。”

　　“哎呀，三少爷，夫人可在屋里？”

　　阿袖连忙打起帘子出去说：“在，哎呦，这个不是赵妈妈么，您怎么来了？”念秋听阿袖口气不一样，也起身出门，刚打起帘子，就看到一个老婆子弓着腰站在阿袖身边，念秋笑起来：“赵妈妈来了！屋里坐，阿袖，给倒茶。”

　　“哪里敢，哪里敢，苏夫人，老奴今天来，是王爷吩咐，说夫人这里伺候的丫鬟太少了，让老奴出门，给夫人，买了一个可心的回来，进来吧。”赵妈妈冲门外招呼一句，院门外走进一个小女孩，念秋一见之下，顿时大喜冲了上去：“宁妹妹，你可好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梦宁。梦宁见到念秋，鼻子一酸，低头叫了句：“见过夫人。”眼泪扑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念秋见到梦宁这样，不由得也心酸起来，搂着梦宁流下泪来。赵妈妈和阿袖安静的待在一边，并不去惊扰。

　　念秋想起赵妈妈还在一旁，连忙收了泪水，扶着梦宁的肩膀说：“快别哭了，来了就好，来，谢过赵妈妈。”

　　赵妈妈摆手推却，梦宁早就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谢谢赵妈妈再造。”

　　“好了好了，苏夫人，王爷交代的事情，老奴都办完了，夫人忙碌，老奴也不便再次打扰。”赵妈妈便要告辞，念秋拉住了手不肯让走，喊着阿袖去给赵妈妈拿了两块上好的衣料来，塞在赵妈妈手里才打发她走了。

　　念秋拉着梦宁的手，进到屋里，姐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念秋想起来自己这一年的苦楚，梦宁想起这一年的委屈，各自为各自伤心难过，哭了半日，方才抽抽搭搭的停了下来。

　　“宁妹妹，日后就跟着我吧，我没什么本事，也不讨王爷的宠爱，靠着这一手针黹在王府里混口饭吃，但是你要知道，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念秋一边拭泪，一边说，梦宁听了，不置可否，心里却百感交集，眼看着苏念秋的一切，自己有着说不出的羡慕，自从进了院子，心里想的一切都是如何能比她过得更好。

　　阿袖领着建荣在院子里玩，建荣发出咯咯的笑声，梦宁收了泪水，看看窗外说：“你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恩？”念秋不由得一愣。

　　“那个虽说不是你生出来的，但也是你的孩子，你在苏家过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这弃妇之子的苦楚？”梦宁看着念秋，念秋听了这话，顿时语塞。那被囚禁在清风苑的十几年，怎么能忘掉？

　　“你也知道，豪门大户的，不缺孩子，庶出的本就受欺负，你这样得过且过，这孩子不仅仅是庶出，还是弃妇的儿子，将来不受王爷待见，不说要这孩子继承什么，你总不能让他一个男人委屈一辈子出不了头吧。”念秋呆呆的看着梦宁，心里暗自惭愧：我白比她年长这么多了。

　　“宁妹妹，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你如今一说，我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念秋低头，梦宁看着她，说不出心里的鄙视。

　　“你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往日在苏家的时候，他们都说你痴痴傻傻，是个没心机死心眼的，我就不这么看，你那不是痴傻，不过是一片善心而已，你要是个锋芒毕露光华尽显的，早就死在苏家大宅里了。”梦宁说完，看着念秋的眼睛，念秋不由得颤抖一下。

　　“宁妹妹…”

　　“你呀，你好好想想，我是来伺候你的，往后别妹妹妹妹的叫，外人听见，该说你了。”梦宁拿起包袱，到西厢去收拾床铺了，念秋坐在床上，思索着梦宁的话，越想越觉得困难，一抬眼，看见建荣在门帘缝里偷偷看着自己，小脸上一片关怀，念秋一愣，心里说了句：这孩子，不能让他受委屈！

　　小寒，早晨。

　　说是小寒，倒还真不是十分冷，念秋收拾停当，将昨日洗净熨好的床帐交给梦宁拿着，两人出了落霞院，直奔周紫嫣的瀛台清波来。

　　周紫嫣刚刚用过早饭，听下人通报说苏夫人到，不由得一愣，招呼一句：“让她进来。”心下怀疑：好端端的，她来干什么？

　　念秋带着梦宁进门，一进门便对着周紫嫣毕恭毕敬一个大礼下去，周紫嫣看见礼成，连忙说：“自家姐妹，哪里这么多礼数，坐。”

　　“谢娘娘。”念秋坐下，梦宁抱着帐子站在念秋背后。

　　“这一大早的，妹妹来有什么事？”周紫嫣拿起一只手炉，丫鬟给念秋端来杯茶。

　　“回娘娘的话，娘娘让我绣的石榴报喜的床帐我绣好了，怕娘娘着急，这就给您送来了，梦宁。”念秋低眉顺眼，周紫嫣心下讶异，却不动声色。

　　“来，拿我看看。”下人接过来，展开了，周紫嫣不由得赞叹一句：“妹妹这手女红果然不凡。”

　　“娘娘夸奖，念秋不胜惶恐。”念秋抬眼微笑，周紫嫣看到这个笑容，顿时了然念秋特意来一趟为的是什么了，不由得放松下来，靠在拐枕上说：“妹妹今日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自入府以来，既没有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也没有对王府有过寸功，王爷跟娘娘一直对我尤为眷顾，让我靠这雕虫小技在王府中养尊处优，念秋心中甚为惶恐，今日来，特来谢过娘娘这一年的照顾。”念秋说完，只是低头，一副惶恐无依的样子。

　　周紫嫣在心中冷笑起来，不由得觉得万分得意：“妹妹说哪里话，妹妹进了这门，就是王爷的人，咱们就是自家姐妹，相互扶持总是应该的。妹妹如此时大体，我心下甚是喜欢，以后妹妹有时间就多来转转，省的我平日无聊，今日我就不留你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府一趟。”

　　念秋连忙起身，一躬身：“谢过娘娘，那我就先告退了。”

　　出来瀛台清波，梦宁扶着念秋的手，感觉到她手心里全是汗水，轻轻说：“紧张？”

　　“恩，这辈子，从没想过要去争取点什么。”

　　“做了一辈子人下人，你总要尝尝当人上人的滋味，才不算白活了一场。”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自己。”念秋凝视着梦宁。

　　“我知道，替哥儿在你这里是个替身，你总不能让他到了别处也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宁妹妹，你到底还是小孩子，多想些小孩子的事情不好么。”

　　“你就别想这些了，想想你自己吧。”

　　念秋平静一会，，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小卷轴递给梦宁说：“拿着，咱们去一趟陈妃娘娘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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