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鸢冷,雨下的这么大。你怎么不避?”朱七七刚进院门。便发现凌鸢冷独立雨里,脸上的表情,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凌鸢冷却并不回答,微微的仰起头。脸上的神色,竟是温柔无比。她微微的笑,似乎朱七七并不存在。过了很久,才开口“他最喜欢雨,尤其是江南的雨,若是他醒着,该会笑的多么好看……”
朱七七见她这样,一时间反而愣住。不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谁。但是见她这个样子,倒是猜到几分,不由得也把声音放轻“他是你喜欢的人么?”
凌鸢冷的神情却迷茫起来,眼睛里的色彩竟然也开始迷茫“是啊,他是我喜欢的人。”手伸出去接住落下来的雨滴,完全不顾脸上的伤口。
“那,他在哪里?”想到沈浪,想到自己也有那么喜欢的人,朱七七倒是也感同身受。
“他在哪里?”凌鸢冷愣愣的看自己手里的雨滴,无论握的多紧,还是自手中一滴一滴的流淌干净。不由得就难过起来,或许,江南的烟雨,果真便有着让人多愁善感的能力。“他睡着了,还没有醒过来。”
朱七七完全听不懂,但是看她的神色。却是不忍,那样的神色,她从来没有在谁的脸上见到过。凌鸢冷在她的印象里,一直便该是冷冷的,狠辣的,能干的。她如今忽然的软弱,竟然让她同情起来。
说来好笑,她可以同情任何人,街边的乞丐,凶恶的匪徒。还有这样的凌鸢冷,却独独不能同情那个白衣的女子。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可悲?
于是她也伸手接住几滴雨,笑“他一定很爱你吧?”不然,你想起他的时候,怎么会有如此温暖幸福的神色。
凌鸢冷却忽然蹲下来,瘦弱的肩膀在雨里瑟瑟发抖,有点像哭了的样子。哽咽的声音在雨声的遮掩下,没那么明显,听起来冰凉“他爱我吗?他对我很好很好,可是他有更爱的人,就算从来没有见过面,他依旧经常笑着跟我讲她,说她应该会有多么美好。”
朱七七听不懂,真的听不懂。恍惚间还觉得应该又是一个单相思的女子。眼睛里也染上悲哀的颜色。
“他对我好。可是我从来便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就像在她的心里,我也不是最重要的,一样。”
雨下的越来越大。她在迷茫间,似乎又见到那个男子,她伸出手到自己面前,说,跟我回家吧。
家,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她一下子就被那样的笑容给蛊惑住。笑起来,说,好,我跟你回家。
他说,你几岁了?
他说,你和鸢晚差不多大呢。
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你没名字啊?
他说,那我叫你鸢冷好不好?你这么好看。
他说,鸢晚要是回来就好了,见到你,她一定会笑的很好看。
从此,那些那样不堪回首的尴尬的过去,真的成了过去。她有了娘,她对她很好。她说要是鸢晚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每每这个时候,那个男子好看的眉眼,就会不自觉的染上难过的神色。
他说娘,鸢晚一定会回来的。她一定会。
隐隐间,她就明白,这个叫做鸢晚的女子,在他和娘心里,都是极重要的。
可是她不知道,竟然重要的如此地步。不过是一个似是而非漏洞百出的引诱,他便拼了命的要去。谁都拦不住。
然后,那种叫做四季的毒,成了她心里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就这么安静的沉睡。眉目不变,可是再也不会笑着对她说鸢冷,咱们回家。
他本来是有救的,可是那个叫做鸢晚的女子,在那么关键的时候,传来死讯。惊扰了所有的计划。娘分心,他便要一直沉睡。
从此,她便知道。这个女子,是他的劫,他躲不过。可是怎么办,他躲不过的劫,她一定要帮他躲。
辗转如此之久,他微笑着的脸,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和那个女子的脸重合在一起,折磨得她几乎就要疯掉。为了她,他如今还躺在那里。再也不能来江南看风景,再也不可以对她说鸢冷你放心,我找到鸢晚就回来。到时候咱们大家一起,再也不分开。
她回来了,可是他却没有醒过来。要是一个人的活着,是另外一个人以命相换,那么,让她还回来,应该不为过吧?
想起他微笑的脸,她忽然把头埋进膝盖。凌晨,你会不会怪我呢?我知道,知道要是你可以说话可以选择,你一定会怪我,你一定会说让我不要这样做。可是凌晨,在我心里,再没什么比你更加重要。就算在你心里,凌鸢晚那么重要一样。所以,对不起,就算你要怪我,我还是要救你。
其实,凌晨。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不知道其实我有多辛苦,几乎就要坚持不下去。你心目中如同明珠一般的凌鸢晚,她还有深爱她的欧阳灿她深爱的沈浪。可是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夜色漆黑,凌晨似乎在很遥远的未来。不知道,会不会到来。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梦里面,那个女子残忍的告诉他,救她,不过是要她的命来救另一个人。
她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所以我们都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江南江家,曾经也有人中了这种毒,最后听说是用家传之宝冬落解了。冬落是百年不遇之宝,百年前为了争这宝贝,天下死伤无数。最后,是江家祖先承诺,冬落冰封,永不现世,才平息这场风波。这次若是夺了来,沈浪,你该知道什么后果。
他当然知道。武林正义的代表,破了这个公认的禁忌,等于亲手揭开一场腥风血雨的帷幕。等于,从此,万劫不复。
可是又怎样?难道要看着那个女子再死一次?那他宁愿做一次武林公敌。反正生无可恋,死了就是死了。可是如今还有眷恋,他自然要不顾一切一次。
于是他来了江南,一路上冷眼看着她越来越疏远。看着她和凌鸢冷之间争锋相对的惊心动魄。依然作壁上观,他知道这是她的试探,所以他忍了下来,不去救,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是到如今,那个女子依旧看的太透,自己无论带上多么坚硬的面具,在她面前,永远不堪一击。
曾经是她跋山涉水而来,如今是自己不远千里而去。可是为什么依旧是该死的一追一躲一走一留?从前是他,如今是她。这样的纠结,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满?
她那么坚决的笑,笑的残忍又凄美,映上江南的烟雨。美的惊心动魄。她说,我不是不要你,我是不能要你。
很久之前,这句话曾经是自己想对她说的。如今时移世易,那个女子居然也如此坚决的对他说了这句话。是不是这个就是大家都说的,报应?
他不仅仅是沈浪,他也是沈岳。是那个六岁便遭灭门之祸的沈浪,他身上压着的东西,实在太沉重。其实就算外表多洒脱的他,也是缺乏安全感的,他不懂得怎么去爱,所以只能逃避。
而朱七七,却正好弥补了他的不安,他那个时候实在是被自己被她逼得无路可退,正好,和朱七七在一起,永远不必费尽心思小心翼翼。有一段时间,他是真的倦了,以为呆在朱七七身边,那个女子的影子,便会淡一点。
他没有选择,这是她逼自己走的路。那么怎么办?要亲手杀了她以谢天下?她做的真是够绝,她每一次的谋算,都是天衣无缝的,容不得自己插手改变结局。
可是,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她看着那个令自己愁肠百结的男子,连在梦里,眉头都是深锁的。
她其实也不想这样,说她不恨,那是假的。她怎么可能不恨,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忍,恨沈浪实在太绝情。可是一切的一切,在见到那块石碑时,烟消云散。
都说白飞飞应该会觉得这是耻辱,可是其实幽灵宫主一辈子,最有成就感的,就是成了沈浪的妻子。哪怕,是以死换来的,那也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真实。
王怜花说她聪明的实在有些过分,不错,她是聪明的。这一点,她和他都清楚。她是真的爱他,沈浪于自己而言,真的便如太阳,直直的照射进黑暗了二十年的心里,唤醒了她爱的能力。
这一次的倾尽天下,真的,足够了。她要的,也不过是这个男子的这样一句话。
可是宿命这东西,怎么说呢?
沈浪,我忽然后悔这一次的一意孤行。四季,这样的毒,为了一个凌鸢冷,似乎有点不划算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的心如止水,足够的知足,现在却忽然的贪心起来。我想和你看日出日落,可以安稳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着每个人甜甜的微笑。安心的拥抱你,可以夏天一起泛舟,冬天一起赏雪。
可是,没有机会了。沈浪,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重复这样,错过?
沈浪,你知道其实我真的不喜欢朱七七。她拥有的太多,我曾经那么低声下气的为了你求过她。你知道我求她什么吗?我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要的起的,我能要的,就只有一个沈浪。
她有能力善良,我没资格软弱。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有朝一日也会如此的低声下气。为了你。
所以其实,我永远比你爱我的多。无论怎么比,沈浪,这一点,你永远比不过我。
欧阳灿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从窗户里看见那个女子那么小心翼翼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她只会对一个人有。不是他,是沈浪。
靠在墙上,他的无力感越来越重。白飞飞,我就站在这里,你真的,看不见,我吗?
白飞飞,其实我早该知道,我和你之间,就算没有沈浪,也是不可能,因为,我背负着的东西,不比沈浪的少。
可是我还是喜欢上你,宿命真的是多可怕的东西。
我记得那个男人告诉过我一句话,他说,灿儿,我在追求的,不是你爷爷一直教给你的。
那个时候太小,终究是不懂。只知道娘每天每天的为了那个男人流泪。问她为什么,她说是她不好,给不了那个男人想要的。
其实不是她不好,是那个男人的心里。早就住下一个女子,所以无论娘有多好,他都是不要的。
爷爷说,你们放过他。
一句话,轻而易举,将那个男人最后的牵绊解除,他头也没回的离开,看不见娘在后面如何的撕心裂肺。
在六岁以前,父亲在他的心里,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不可亵渎。六岁以后,他的字典里,再也没有父亲这个词。
母亲告诉过他,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碰。除了情。那是天下最致命的毒。从前不懂,如今明白。却不想明白,天下最毒,也不过如此。
他后悔了,却已经无药可治。白飞飞,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开你?
王怜花去换了套衣服过来,便看见欧阳灿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简直就没有一点平日的样子。想想转角后那个身影,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欧阳灿,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她爱他,是你想象不到的用情至深?”他走过去,把他手上的酒坛拿开。
欧阳灿这才转过头看他,“我当然知道。可是你呢?王怜花,你对她,为什么还是如此,你不是最清楚么?”
王怜花将手上的酒坛扔到一边,抬起头道“我当然是最清楚的。可是我不是要得到她,我只要,可以陪在她身边,这样就够了。其实,我一点都不贪心。”
欧阳灿却不置可否,拍拍他的肩,道“可是,我很贪心。”
这句话混合着风声雨声,王怜花没有听清楚。他看见一袭嫩黄衣装的朱七七迎面而来。然后几不可闻的道了句“这么快。”
欧阳灿自然也看见,微笑,应和道“是,这么快。”
朱七七见他们两个居然立在这里,就明白,那个女子一定也在里面。猫大哥居然也不帮她了么?故意支走她,让白飞飞来带走他,为什么最近旁边的人都不对劲,那个本该众叛亲离的女人,如今却被所有的人捧在手上。难道曾经那样的滔天大祸,在死过一次后,也可以烟消云散了么?
没有人会真正的对她如今的感受感同身受,谁明白那种失落?本来她是被天下几个最最优秀的男子包围着的。沈大哥认定她,猫大哥喜欢她,王怜花也曾经那么的喜欢过她。
可是是不是这个世界变化的实在太快?如今,他们全部都跑到那个女子的身边,还加上了一个无所不能的欧阳灿。难道,老天,真的不再眷顾她了?
她自是明白,沈浪一再的失常,都不过是为了一个白飞飞。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爱他,绝对不会比白飞飞爱的少。所以,她如今多么喜欢俗世的这些礼教。至少,还能捆住沈浪。至少,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他的旁边。至少,仁义山庄的三位冷爷,认定的少奶奶是她。
欧阳灿正准备拦住她,白飞飞却出来了。神色无悲无喜,清明一片。倒是把朱七七惊在当地。
过了片刻方反应过来,白飞飞却已走到院门口。禁不住开口道“白飞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喜欢从舞休歌罢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从舞休歌罢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