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路喜悦，一路忐忑，一路踌躇，脚步匆匆拐过数个弯头，快近会客厅时，远远便望见一袭白衣的施榕正独自站在几株怒放的梅树前，神情专注的看着梅朵，似若有所思，似情意绵绵。不一会，他收回目光，垂首沉吟了片刻，又抬起指尖轻轻点点的抚触着淡粉色的花蕊，一时粉蕊轻舞，欢快的蹭向那张愈发神朗的俊颜。看去，他弯弯上扬的唇角竟溢出一种无言表述的风情，清雅的，狡邪的，透出心里满满的玩性。

　　我心里一动，施榕依旧如从前般阳光、耀眼。

　　轻抚胸口，微微抑制砰然不止的心跳，我疾步向前喊了声：“四哥。”

　　“舒儿！”施榕闻声抬眼，瞬间，身形已至眼前。

　　他抚住我双肩，喜意满满的上下打量着我。

　　不过隔了两日，心中却似分了千年。

　　“四哥……”我望着他，喉头涌上一阵酸涩。

　　施榕动容，眸中亦似有波光流转，他抬手爱怜的拍拍我脸颊，笑嗔：“真是个傻丫头。”

　　我抽抽鼻子，和着泪水，看着他傻笑！

　　施榕也笑，他刮了刮我鼻尖，揶揄道：“怎么尽哭鼻子？哥哥不在京的这段日子，莫非妹妹又长回去了不成？”

　　我佯恼，作势捶了他几拳。

　　施榕大笑，展开双臂顺势将我揽入怀中。我趴在他肩头，轻轻的抽泣着。施榕不再言语只紧紧的搂住我，不时磨蹭我的脸颊，温热有力的气息阵阵呼进颈间，痒痒的溢满全身。

　　“舒儿，”良久，施榕放开我，轻柔的将我散下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双目关切的看着我：“身子可好些了？今日能否跟哥哥回府？”

　　我一怔，这话什么意思？

　　施榕笑笑，解释说：“宇辰枫说你身子底弱，前些日子又生了场病，虽无甚大碍，但到底是影响了精气神，他懂医，说从医者角度来看，你的身子目前不适宜搬进新府居住，恐湿气侵身，与体不利。”

　　这个北宫焰，抓紧了施榕的心思，编出的理由到是堂皇的无懈可击……对了，他跑哪儿去了？怎么不见踪影？我移开眼光，疑惑的朝周围扫了扫，没人。

　　见此，施榕会意，“舒儿，宇辰枫说你我兄妹久别重逢，少不了要叙叨一番，可巧他还有些事要忙，便自顾离去了，走时嘱我在此候你。”

　　我暗暗叹口气，心里有些乱乱的。

　　看着施榕，我呐呐轻言：“四哥，我，我其实无碍，宇辰他，他说得……严重了。”

　　施榕捏了捏我鼻头，如往日般俯身低首与我额头相抵，柔声斥道：“少哄哥哥，你一向对自己大意，前些日子明明身子骨有恙，却在信中提也不提，只会说好话诳我。”说着，又惩罚性的捏了捏我耳朵。

　　这家伙，此类小动作到是一样儿都没忘。

　　我皱眉，撅着嘴佯装不满：“四哥，捏疼我了。”

　　施榕一阵低笑。

　　须臾，他抬头喜意盈盈的看着我，一副讨债样儿：“舒儿，为哥哥预备的防寒物什在哪？快带我去瞧瞧。”

　　我轻拍脑门暗自懊恼，心里只顾着激动竟然忘了俩人还站在外面。自己披着厚厚的上等狐皮斗篷不觉得寒气冻人，可施榕却只穿了件有夹层的袍子……

　　想到这儿，我赶紧拽过他一只手放到嘴边不停的揉搓、哈气，“四哥，冻坏了吧？”

　　“傻丫头，”施榕笑着抬手给了我一下。

　　我疼得龇牙咧嘴：“四哥，何故敲我？”

　　施榕一副自得的样子，骄傲的说：“哥哥是习武从军之人，怎会畏惧区区寒气？”说着，他把大手触到我脸上，笑问：“试试，冷是不冷？”

　　呃……

　　确实很热乎。

　　可我怎能输阵？在他面前，赢得一向可是我啊。

　　于是我笑意嫣然的看着他，奉承说：“四哥当真了不起。”

　　施榕摇头晃脑的愈发得意。

　　“如此，那些防寒物件怕是无用了，”我故作苦恼冥思状，“四哥用不着，偏生放我屋里又碍事，不若赏掉……”

　　“你敢！”施榕立刻敛笑瞪眼。

　　四目相视，心照不宣，兄妹二人相拥着大笑开来。

　　吃过午饭，北宫焰照例找了个理由离开，由着我和施榕独叙。将几个丫头挥退后，二人毫无形象的各自依靠在宽大软榻的两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聊天。

　　“四哥，二姐姐出嫁你为何不回来？”我闲闲的问他。

　　施榕轻哼一声，懒洋洋的回道：“忙！”

　　我斜睨他，撇撇嘴：“就知道找借口。”

　　施榕狡邪的笑笑。

　　“四哥，江城的那套宅子你置办好了？”上次信中，他略书一笔提到过。

　　施榕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问：“不是说很忙吗？如何会有闲暇去寻？”

　　施榕微微起身，挪了挪，靠近我，不以为然的说：“那有何难？舒儿的事，哥哥便是再忙，吃饭的功夫总还能挤出来。”

　　我心里一热，拉过他的手紧紧的握着，定定的看着他，感动的话不能语！

　　见状，施榕笑呵呵的凑到我耳边，嬉皮道：“舒儿，你先别急着感动，听哥哥把话说完。”

　　我猛地放开他的手，脸一绷，了然的看着他，恶狠狠的道：“说，你在房里养什么了？”

　　施榕装出一副惶恐样，慢慢腾腾的从软榻起来又转悠开老远，然后表情认真的目测了一下与我的距离，方原形毕露的嘻哈笑道：“舒儿，哥哥养了条蛇……”

　　蛇？

　　“你竟然敢养蛇？”我触电般的站起来，狂暴的朝他扑过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嘴巴里还不住的咆哮：“你敢养蛇？你竟然敢养蛇……”

　　施榕得逞般的放声大笑，他边躲边说：“舒儿，冷静！冷静，容哥哥跟你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天不知，地不知，谁都不知，他却深知我平生最厌恶最害怕的动物便是蛇。这个东西不要说看，也不要说养，便是想想我都会恐惧的心颤。

　　我不依不饶的大叫：“你知道我素来不喜养小动物，你喜欢，养养其它东西便也罢了，可却偏生养蛇，四哥，你，你……”说着，脑子里猛地爬过一群细细长长的无脊椎软物，我禁不住一阵颤栗，眼泪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舒儿，勿哭，勿哭……”这下施榕慌了，也不躲了，跨步上前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不住的柔声安抚：“不怕，不怕，哥哥适才是吓着你玩的……不怕啊，不怕！”

　　这事能闹着玩儿吗？我宁愿下地狱被火熬煎，都不想见到、听到、想到‘蛇’这个字。明明知道我怕此物怕的要命，却还拿来开玩笑，岂能轻饶？想到这里，我抽泣着从施榕怀中使力挣开，抱起他的右臂对着手腕恶狠狠的就是一口。

　　“啊……”

　　“舒儿？你们这是……”随着施榕夸张的一声惨叫，北宫焰一脸讶色出现在门外。

　　我登时愣怔！

　　还是施榕反应快，他迅即恢复神色安抚的拍拍我肩膀：“舒儿，别哭了，”说着，又故作无奈的对北宫焰摇摇头，叹气道：“舍妹胆小，适才和她逗趣竟恼了起来。”

　　逗趣？我忿忿的瞪了他一眼。

　　施榕不以为意，他笑笑捋起衣袖，指着手腕戏谑道：“好妹妹，这下该出气了吧？”

　　鼻头又是一酸，我颤颤的抬手抚上他印着两排齿痕并隐冒血丝的手腕，心疼的泪水迷蒙了双眼：“四哥，对不起，疼吗？”

　　施榕从袖中掏出绢帕，轻柔的为我拂去珠泪，温润细哄：“无碍，对哥哥来说，妹妹这点儿力气还不如江城的虫豸咬的疼，好了，不哭了。”说着，又摆出一副惯常的嬉皮笑脸表情，指指受伤的手腕，摇头晃脑的炫耀道：“再说这也不是一般的齿痕，这是名冠天下的施家三小姐‘亲口’所赠，兄能得此，实为幸也！”

　　“扑哧”一声，我破涕为笑，对着他胸前又是几记拳头，佯怒斥道：“四哥惯会贫嘴，今次便罢了，日后若再如此吓我，妹妹定不轻饶。”

　　施榕笑笑，将目光转向摊在桌上的防寒物品，话语轻得不易听见：“于我，一次足矣！”

　　太阳下山之前，施榕走了，一个人回的府。我不知道傍晚之后北宫焰和他单独聊了什么，只知道从早间一句“今日能否跟哥哥回府？”问过之后，直到他告辞离开都没有再提要接我回去的话茬。我很奇怪，却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只拉着他的衣袖，说舍不得四哥。施榕笑笑，抬起大手不停的抚弄我脸庞，似答非答：只要舒儿好，哥哥便好，后看我难过，又赶忙安慰说一得空便会来平庄看我。

　　心中虽有疑虑万千，但很显然，是北宫焰给了施榕一个不能将我接走的理由。至于是什么，他们俩不说，我也不想问。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是一想到施榕轻松嬉笑间双眸中难以掩饰的黯然之色，我的心口便堵得厉害，恨不得彻头彻尾的疯狂发泄一场。

　　罢！罢！罢！心魔，都是心魔。管他什么‘夫君’，任他什么‘兄长’，除了四指男，再优秀的男人、再美好的蠢动、再动人的爱情都是镜中月、水中花，任它如何光鲜华丽，终是与我无缘。

　　“舒儿……”恢复真容的北宫焰惊讶的看着在屋内不停转圈并哭笑不止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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