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和宝钗对视了一眼,暗暗地放下了心。她们还想着黛玉这次来,一定会为难她们,没想到黛玉一字都不提往日的事儿,只是和众姐妹说话、喝茶。
大家在王夫人面前也有些放不开,黛玉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杯茶,就说道:“我还想到以前住过的潇湘馆去看看,不知道姐妹们想不想也到你们住的地儿看看?”
大家都是从小儿就在大观园长大的,谁不想去看看?所以,众人脸上都带了雀跃之色。王夫人倒也知趣,笑道:“娘娘,你们都是些年轻的孩子,我老天拔地的,腿脚儿都不灵便了,还是算了吧?”
这话正合众人的心意,于是大家纷纷披衣扶丫头的走了出去。
大观园自从贾府被抄家后,就一直闲在那儿,没有人住。推开尘封许久的大门,就见里头一派荒芜。半人高的嵩草长得遍地都是,本来水秀花香的院子,如今成了黄鼠狼、野禽的乐园了。
风一吹来,荒草随风拂动,分外地凄凉。几个粗使的婆子赶紧拿来铁锹之类的家伙什儿,在前面开着路。黛玉等人慢慢地朝潇湘馆走去。
暗红的大门呈现在眼前,这个地方黛玉此生也难以忘怀。虽然贾母和王夫人如此对待自己,可是这个地儿毕竟是从小儿就住过的。这是黛玉远离爹娘后,唯一的一个给过她慰藉、给过她欢乐和痛苦的地方。
这个地方浸透着她童年的欢乐,少女的忧愁。来到这里,往日的欢声笑语、夜雨难寐都涌上心头。
推开那扇油漆剥落的大门,黛玉站在门口往里看去。只见一条石子甬路上满是青苔,那千杆翠竹依然鲜绿幽森。小心地走在那石子甬路上,一群人寂静无声地来到廊下。
架上的鹦鹉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一个空荡荡的笼子,在那儿随风飘动。陈旧的银红门帘被风卷着,随意地飘来飘去。隔着窗子看去,屋内的家具上落满了灰尘,地面上有不少小兽的足迹,零零落落地分布在地面上。
紫鹃见自家姑娘动情,就轻声问道:“姑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黛玉无声地摇摇头,“不用了。进去也是伤感,又何必自己找不痛快呢!”
黛玉领着众人往外走去,大家走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这儿,以往繁花似锦,蝶儿飞、蜂儿忙、鱼儿游,而今就像戈壁一样,荒凉冷漠。
探春到处张望了一下,感叹道:“当日我们在大观园里作出多少诗来,如今变了这么多,一点儿诗兴都没有了。”
湘云也不怕累,见众人走走停停,她不由急了,四处转了一圈,跑回来,恰好听了探春的话,笑着接道:“此言差矣。以前那都是作的富贵诗,无病呻吟。而今若是对景联诗,倒能发古抒今哪。”
众人都笑道:“罢罢,就你个诗疯子,而今谁还有那样的才思!就算有那份才思,世事沧桑,也做不出来了。”
众人各自想到以前的往事,一时愁绪移上心头,谁都不愿再说下去了。
宝钗是个有眼色的,见众人都没了话,就吩咐小丫头子拿坐垫子,打手巾给众人洗手,又端来茶点。大家坐在一片花丛里,冬日的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吃着点心,喝着茶,观赏着荒凉凄芜的大观园。
还是湘云憋不住话,问宝钗道:“宝姐姐,成日家我们都说你是个最有福气的,没想到到头来,也成了这般模样。”
宝钗听了她的话,眼圈儿不由红了,望了众人一眼,低声道:“我素来也是个要强的,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谁都不如。这也是命吧,如今也不知道宝玉是死是活。”
湘云快人快语,急急地说道:“宝姐姐,我们见着二哥哥了。”还没说完,黛玉已是斜着眼看过来,湘云急忙住了嘴,偷偷地看着黛玉笑。
宝钗听了她的话,哪能不着急,于是忙扯着湘云的袖子说道:“好妹妹,你把话说清楚,你是在哪儿见着宝玉的?太太为了宝玉,半条命都没有了,你快说出来,我们把他找回来!”
黛玉在一边淡淡地接道:“宝姐姐,依我看,竟还是不要找的好。宝玉既然存了那样的心,怕不是找就能找的来的。”
宝钗不由愣了,“林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见过宝玉?既见着了,为何不劝他回家?”
黛玉还没答话,湘云就把那日如何碰到宝玉,宝玉又如何救了她们,一一说了。听得宝钗泪流不止。知道宝玉出家了,却还为了救黛玉她们,几乎九死一生。宝钗不觉越想越心酸难过。
没想到宝玉不惜抛家弃子,千里迢迢去出家。却为了救黛玉,连性命也不顾了。想来想去,宝钗的眼泪也停住了。看来不管自己怎么做,始终都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去,倒是眼前的这个贵为王妃的人,才是他终生的牵挂!
宝钗心里又妒又气,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凄容,殷勤地劝着众人吃了一回点心,坐下后,慢条斯理地为黛玉斟了一杯茶,亲手捧着送到黛玉面前。
黛玉双手接过,见宝钗一直盯着她脸上的白纱看,就有些不自在。
宝钗见黛玉接过茶,却并不就喝,而是放到一边的石桌子上,就上前一步,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黛玉道:“林妹妹,你脸上始终遮着这块纱作甚么,莫不是如今的地位不同往昔,不愿意和我们这帮子穷姐妹以面相对了不成?”
见黛玉有些惊讶,她又说道:“哦,前些日子,听城里风言风语地传着,妹妹的脸上有了几道疤痕,可是真的?不知道妹妹原来一张娇韵天成的脸,这会子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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