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春夜的风早已暖的多,一出了南楚别苑的门,花重阳便甩甩袖子:
“好热。”
叶老七带人在门外不远处等着,一见花重阳和白露出去便迎上来:
“怎么样?”
“庆绫没来,来的只有成盛和邢烟水。”
叶老七看看花重阳:
“我叫他们抬个轿子进来吧。”
“几步路,干嘛用轿子。”
“看你脸色,”叶老七又仔细端详,“怎么像累了几天。”
花重阳不说话,往外走了几步到巷口,向着相反方向一转:
“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去走走。”
说完头也不回走开。
叶老七诧异的看看白露,小心压低声音:
“怎么了?”
白露神色冷淡:
“薄风送给兰无邪个女人。兰无邪收下了。”
“什么?!”
“那女人也就那双眼和下巴还能看,别处根本丑死!那副丑样子兰无邪也肯要,还真是不挑!花重阳当初怎么会看上——
她话一下打住,看看叶老七,一脸恍悟的样子:
“眼和下巴……”
白露这才发觉,那薄海眉眼和下巴,跟花重阳几乎如出一辙,难怪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她转眼看向花重阳。
叶老七还在心急追问:
“然后怎么了?楼主不会跟兰无邪打起来了吧?”
白露忍不住翻白眼:
“算了吧。就算花重阳下得去手,看姓兰的那副样子,也不会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故意当着花重阳的面收下那女的。这男人怎么这么贱。”
“说实话,兰无邪狠归狠,对别人再狠,但对楼主倒是真没一点办法。”叶老七感叹,“不过楼主也是硬撑的难受——女人就是这样,越坏的男人,你越忘不了他对你好。大姐以前就私下里跟我说过,看样子重阳这辈子,都放不下兰无邪了。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难道还真这么难受一辈子?”
“她才二十,天下男人多少?再嫁就是了。”
“再嫁?说的好听。”叶老七又叹气,“论相貌气势,天下男人能再找出一个兰无邪这样的?吃了肉的人,谁还咽得下萝卜野菜?何况兰无邪那不是块肉,那是横在她心里一根肉刺。”
白露冷哼。
叶老七还在叹气:
“难道是青楼风水不好?从大姐到柳大褚三黄三,全是情场失意,现在又轮到花重阳。真不知道将来你和福顺——”
白露大叫一声:
“你闭嘴!不到二十,怎么唠叨起来像八十?乌鸦嘴,吃奶的孩子你也咒!”
叶老七连忙捂住嘴。
白露气哼哼在原地绕着圈,走来走去,抬头看看走远的花重阳,最后一跺脚,转头看看叶老七,抿嘴紧几步向着花重阳追上去。跟着走了几步,花重阳回头,一脸疲惫对着她:
“别跟着,我一会儿就回去。”
白露站住脚,比花重阳还要高挑的个子立在当街,许久咬唇抬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
“花重阳。”
“怎么?”
“你真是非他不可?”
“我不想提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见到他那天开始,你天天晚上在顶楼晃到夜半以后。”
“我是想福顺。”
“是想福顺,还是福顺的爹?”
“随你爱怎么说。”
“是你我才问你,别人我还懒得问!你别一副跟小孩子说不清的样子!”
“你本来也才十五。”
“你呢?你也不过二十,能比我老多少?”
花重阳忍不住微笑:
“起码我是个孩子的娘,是个有妹妹的姐姐。别跟我吵,阿露,我实在没那个力气。”
白露咬咬牙,半天撇过脸:
“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要跟兰无邪走,我不再拦着。但日后休想教我喊他一声姐夫!”
花重阳一怔。
白露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气冲冲,像又在跟谁制气。
花重阳站着站着,湿了眼角,半天,摇摇头:
“走?我能走到哪里去?”
她晃晃悠悠,一直走到西湖断桥,过了流水畔,远远看到街头上的半帘醉,意外的,里头亮着灯,竟还有人来人往。
怪哉。
她提着裙子径自走过去。
门口进出的,一看就是普通酒客。不过才几天功夫,这里竟真成了酒馆?
有人出来,掀着帘子,花重阳从缝隙里看到,门口柜台里坐着的,竟是兰草。她下意识就要走,还没来得及转身,兰草看到她,飞一般追出来:
“进来喝一杯啊!”
花重阳勉强笑着:
“不早了,我要先回去。”
兰草笑得一脸诚挚:
“阁主不在里头。上次给炎白露的那个药方子,里头有一味药在兰影宫外头找不到,我正好拿给你,你进来等等。”
“我在这等等。”
兰草一脸“骗你被雷劈死”的表情竖起三根手指:
“阁主真不在里头。”
花重阳稍一犹豫,举步随他进去。在柜台前头一站,她随意转身,看到临窗一桌,一下僵住。
兰无邪和薄海就坐在那里,薄海背对着她,兰无邪则正对着她。
她顾不上追究兰草的谎话,第一个念头是转身要逃,却被兰草硬拉着拖到临近的桌前。兰草笑得没事人一样放下酒壶酒杯,然后边拔腿跑边说:
“坐坐,我这去拿草药。”
她只好背对着兰无邪坐下去。
酒馆里还坐着三两个人,围在一桌,边说笑边喝酒。
花重阳如坐针毡。
可是兰无邪像没看见她,一言未搭。薄海不知道她坐在后头,柔柔劝着他:
“兰阁主,你还在发热,还是先把这碗药喝下去——”
兰无邪只放下酒杯:
“倒酒。”
“阁主真的不能再喝了。”
“没听清本阁主的话么?我说倒酒。”
“薄海不敢。”薄海果然大胆,竟笑着端起酒壶,“那么,我问一个问题,阁主答上来,我便倒一杯酒,若答不上来,便把喝一口汤药,如何?”
不知兰无邪是真的喝醉,还是被薄海迷昏了头,竟点头答应:
“好。”
薄海笑笑,问道:
“人人都说阁主心里对花重阳旧情难忘,那兰阁主留下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长得像花重阳?”
兰无邪端起酒杯:
“因为你这双眼,和眼神。”
花重阳屏息,端酒的手都在颤。
薄海倒上酒,停顿许久,问第二个问题:
“阁主有过多少女人?”
“不清楚。”
“阁主该知道,义父派薄海入兰影宫,是为拉拢吧?”
“知道。”
“知道还肯留下我,难道是因为当着花楼主的面?”
兰无邪默然,端起药碗吞一口。
薄海笑盈盈再倒酒,接着问道:
“若有一天我做错事,阁主会不会杀了我?”
“会。”
“真叫人伤心,明知道我喜欢你,都不肯说句谎话来骗我。阁主这辈子,有没有对女人说过谎?”
兰无邪停顿片刻,才端起酒杯:
“有。”
“几个?”
“一个。”
“是谁?”
兰无邪“砰”的放下酒杯。薄海不依不饶,追问一句:
“是谁?”
花重阳几乎坐不住。
幸好这时候兰草撩起帘子进来,看看兰无邪又看看花重阳,最后走到花重阳身边放下手里的药,压低声音:
“花重阳,你真行。”
薄海这时候才回头,看到花重阳,一时怔住。
花重阳拿起药包,面无表情站起身:
“那我先告辞。”
她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兰草追了一步停下,回头看着薄海:
“你方才说什么了?”
薄海回过神: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兰草皱眉,“那她怎么哭成那样?”
薄海一脸错愕。
兰无邪眼眸一抬,神情微怔。兰草看看薄海,又看向兰无邪,迟疑道:
“刚才看到好像有人跟在她后头,那人看上去武功不低。虽然阁主铁了心要一刀两断……但我跟她多少算有些交情,我跟上去看看——”
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却掩不住忧虑。
可话音未落兰无邪扔下手中酒杯便越过他。一股浓浓酒意飘过鼻端,兰草看着修长的深翠背影没入夜色,摸摸鼻子低叹一声:
“唉……又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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