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瞪了瞪眼不可思议地问：“谁？”

　　“梁国的昭宁公主。”大白想了想，解释道，“就是那梁王的独女，生来便娇生惯养不知礼仪为何物的噜噜女。”

　　噜噜女一词出自南国，是说一个女子不仅仅粗鲁而且粗俗。我听到这个词居然形容到自己身上简直气炸了肺，但是我又不能说自己就是昭宁公主，憋着气问：“你为什么要刺杀她？”

　　大白说：“楼里的任务而已，千机楼知道吗？”

　　哪敢不知道呀，这可是能止小儿啼的千机楼，比狼外婆都吓人的千机楼，买凶杀人采卖信息无所不作的千机楼。我顺顺简直要气炸的肺：“你可知道是谁要买昭宁公主的命？”

　　他神色一凌道：“这和你无关，知道多了是非也多，就莫要问了。”

　　怎么能和姑娘无关，姑娘都命悬一线了！我咬牙切齿地说：“让你说你就说，不说我不陪你下谷底！”

　　大白略显无奈的摸摸我的头：“我这是为你好。”他叹了口气，说，“这是楼主亲自下的命令，至于买主除了楼主谁也不知道的。”

　　“那你是如何失手的？若是见了昭宁公主是不是还是会将她杀了？”

　　“在公主生辰那日，原本已经布好了人准备一击击毙的，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高手，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将我的人全都杀死了。我见已经暴露，原本是要自杀的，但是我大仇未报怎能就这样去死，逃了几天还是被千机楼的人给抓到了。千机楼势大，只能再去刺杀昭宁公主以将功折罪。”他又是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不择手段呢？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很干净的人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呢。”

　　我本想要揍他一顿的，听完他最后一句话后这扬起的拳头就始终落不下去了，压着声音问：“你为何要进千机楼。”

　　“要为爹娘报仇，只有杀手学的才是真正杀人的功夫。”

　　我沉默。

　　他却呵呵笑了：“你放心，我教你的功夫不是千机楼的功夫，是我娘传下来的‘流光飞舞’。”

　　“是配流光剑的功夫？”

　　“不是，这是我娘自创的一支舞，小时候见我娘跳过多次，后来思及我娘亲便根据她那支舞创了这套剑法。”

　　怪不得舞起来这样漂亮，大白沉入了对自己娘亲的回忆之后，捡着几件关于他娘的故事讲给我听，我却不敢和他说我娘的故事，因为怕他认出我就是昭宁公主，此时我已经坚定了将这个事实瞒下去的信念。

　　至于是哪一位高人在暗中帮了我，我想除了颜生应该还没有谁有如此神鬼莫测的功力。至于是谁想杀我，分析出来也不过是认为我挡他利益的人，在梁国我虽然只是个公主，但无论从对我的宠溺还是教授我的一些治国之道，无不是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这在有心人眼里，自然看得出端倪。

　　但是爹是让我当幌子来吸引多数人的注意力，旨在保护自己小儿子还是其他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既然现在我已经出宫，和颜生一起快意江湖便好，哪里会让那些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人占得便宜。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大白对我的脾气已经非常熟悉了，所以一大早起来，他在我房门口等着也不会敲门叫我起床。

　　睡觉睡到自然醒是我人生追求的第一大目标，大白如此明白事理我也很是欣慰啊。

　　下谷底这一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我也不做什么挣扎，只是究竟要不要给大白摘到那几种果子，让他恢复视力呢？万一他认出我就是昭宁公主怎么办？

　　一直在想这件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等到雾气还是弥漫，最后浓厚地看不清东西，才反应过来这是马上就要到谷底了。

　　我紧紧抓着大白，唯恐和他分散。

　　大白拍拍我的手安慰我：“放心，这边没有什么危险凶猛的野兽，最危险的一些都被隔绝在那一方温泉对岸了。”

　　大白下来过很多次，对他的话我还是比较信任的，便稍稍放松了点。

　　这里结果子的一些树长得都比较矮，一般走到正下方时透过浓厚的雾气就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就能分辨出来是什么颜色的。

　　大白的意思是说这谷底有些果子具有解毒的功效，那么另一些果子呢？我瞧着头顶那鲜红欲滴的果子，想了想，伸手摘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大白扯扯我的胳膊说：“跟着我，别走丢了。”

　　我哦了一声，连忙跟上。

　　“你看到那几种果子的时候别忘了给我说一声。”

　　“啊？哦。”

　　可是，我该不该告诉他？昨晚他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一边在说“我不想一辈子都看不到你的模样”，一边在说“我会杀了你将功折罪的”，我不想死。

　　“大白。”

　　大白没有转身，一边在前面把阻挡了道路的枝桠砍断一边说：“怎么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杀昭宁公主了，我见过她，她是个好人，她——”

　　“呵呵，能说出调戏美人这种话的公主，这样的公主若是做了梁王，那苦的可就是百姓了。”大白笑着说，“提她做什么，你帮我看果子呀。”

　　我有点伤心，公主明明没有这么差劲啊，这只是风流好不好，书上常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自己是个呆头鹅也得让别人陪着你呆头呆脑呀。我嘟囔了几句，抬眼正好瞧见低垂的枝桠挂了几颗认识的果子，原本不打算告诉大白的，可是看到他在前面开路的身影，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他。

　　就这么走了几步，我忽然松开大白的手扭身回去摘了两个果子下来，重新抓住大白的手时心跳都乱了。

　　“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大白厉声训斥我。

　　我将果子藏到怀里，说：“没什么，我头上的一只珠花不小心被挂掉了，那是我娘送给我的。”

　　大白没有再说话。在他心里亲情是无比重要的东西，我用这个谎来骗大白，很有点不道德的意味。

　　再往前几步，雾气逐渐变得浓重。

　　大白说：“还是没有果子吗？那我们就要过那温泉去对岸寻一寻了。”

　　我有点害怕：“不要去了吧，对岸不都是些危险的动物吗。”

　　大白很坚持，他说：“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可若是能有选择，我宁可告诉大白，我已经把他需要的果子给找到了。这样就不会到对岸去，也不会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

　　温泉池是横杠在整个山谷中央的，热气腾腾，稍稍一片枯叶落下去，就能听到“吱吱”声响，然后一团火焰升起又熄灭。这样高的温度，若是人下去可就直接成烧乳猪了。

　　我和大白是盘着石壁上的蔓藤过去的，在回头看这个温泉的时候，我玩闹似地将一块岸边的石头踢了下去，若是我能看清楚这并不是一块普通的时候而是一块花刚玉，我或许还能怀疑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个阵法，当这个温泉里的水忽然开始翻腾，一股强大的引力从泉水中央传出来时，我简直吓得腿都软了，还是大白扶了我一把。

　　泉水中央形成了个巨大的漩涡，四周的雾气都被吸了进去，所以当我看清了这里用花刚玉布的是传说中镇压神兽用的天罡阵，赶紧抓住大白说：“我们快逃，快逃，它会把我们也吸进去的！”

　　引力越来越大，我和大白手中的蔓藤断了一根又一根，眼看着所有垂下来的蔓藤就要用完了，洞口还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就在这时，还没来得及抓到另外一条，我手中的蔓藤啪的一声又断了，强大的引力让我迅速落下去，跟在后面的大白连忙抓住我一甩，将我甩到身边的蔓藤上，而他手中的蔓藤忽然断裂，我眼见着他飞驰向下掉却无能为力，我喊着大白的名字，声音被风声撕碎，断断续续的回荡在这山谷之中。

　　大白不见了踪影，而我手中的蔓藤承受不住我的力道再次断裂，胳膊擦在石壁上，划出一道血痕，很奇怪的是这次见血居然没有再晕，我已经沉浸在大白不见的阴影里不可自拔，疼痛让我的神智稍加清醒，下落时连抓了两三条蔓藤在定住身子。

　　风刃如刀，一下下刮在脸上，谷中温度骤降，我甚至看到谷底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为什么要给大白穿白衣呢？让我在这片苍茫中寻不到他的身影。

　　“大白！宋笛声！”我注入真气大喊，这次居然传来了大白的声音，他说：“我在后面。”

　　我这才看到对面石壁上大白努力攀爬的身影，于是再次全力向上攀爬。

　　这真是一段难以忘记的回忆，人生要是有一次也十分惊心动魄了，我原来还觉得人活着一辈子一定要轰轰烈烈的，现在知道原来轰轰烈烈太考验人的小心肝了，稍不留神就容易促发心脏病造成早夭，所以以后还是安分点的好啊。

　　回到山洞后我就跟大白将这个道理，说：“人生自古谁无死，谁愿早死谁早死。”

　　大白已经习惯了我的出口成章，所以他很淡然地说：“这个结果似乎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大白这个榆木脑袋显然是不懂这个道理的，我不屑于教他，昂首挺胸的回房间去了。

　　十天十夜，四季如春的山谷，就变成了冰天雪地。这里的雪四季不化，绵延数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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